彰臨的聲音像一道炸雷。
舒星彌全身都木了,血液都凍在血管裡, 他最怕超自然靈異事件, 如果一個活人撲向他,他可以立刻反擊, 但賭徒的“詐屍”是個例外,舒星彌連下意識地躲開都做不到了, 四肢不聽使喚,大腦一片空白。
他被賭徒的詐屍嚇懵了, 邏輯思考?斷了, 應激反應?沒了。
直接嚇到斷片兒。
心臟一抽一抽地, 疼得厲害。
就在賭徒滴著血的腦袋要砸向舒星彌的肩頭時, 彰臨瞬間擋在舒星彌麵前, 胡亂揮舞著生滿了鏽的短鋸,嗓子都要喊破了:“快跑啊!老師!——”
此時此刻, 彰臨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不,吃奶都沒用過這麼大勁兒。
他用短鋸把賭徒推下工作台, 轉身拉著舒星彌就往外跑,舒星彌雙腿一軟,直接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實在是嚇壞了,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嘴唇都哆嗦。
彰臨回頭看了一眼舒星彌, 二話沒說彎腰把他扛在肩上,撒開雙腿玩命地跑。
幸好他平時經常在店裡扛扛米麵,也搬箱裝啤酒什麼的,很有一把子力氣,要不然真不一定扛得動舒星彌,一米八的大男人。
彰臨一路跑出工廠大門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賭徒有沒有追上來,第三次回頭的時候,沒注意前麵有棵樹,直接撞樹上了,舒星彌就覺得屁股被粗糙的樹乾懟了一下,彰臨被樹乾彈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舒星彌壓在他身上,彰臨不敢有絲毫停留,一使勁又把舒星彌扛了起來,習慣性地往前跑,很不幸又撞在樹上。
“停,等會兒。”舒星彌被樹撞了兩下,突然清醒過來了:“不可能詐屍,肯定是靈媒的手段!”
靈媒想把他活活嚇死啊這是,就剛才那一下,心臟稍微脆弱點的可能直接暈過去了。
“老師你說什麼?”彰臨掙紮著站起身,揉了揉屁股:“啊……尾巴好痛。”
“啥?尾巴?”舒星彌一愣,往他身後看了看:“你長了?……哦,你是說尾巴骨?尾椎?”
“恩。”彰臨拍了拍褲子上的土,驚魂未定地看了看身後,賭徒沒追來,還好還好。
“上來,我背你,咱們回去看看,我明白怎麼回事兒了,剛才肯定是靈媒出手了,咱們得把賭徒運到彆處,把他綁起來。”
舒星彌彎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彰臨爬上來,彰臨卻猶豫道:“我怕你背不動我。”
“我背上你健步如飛,真的。”
彰臨從地上拾起兩個背包,剛才他在生死關頭還沒忘記把包拿出來,“還有背包。”
舒星彌有種想把詞典扔了的衝動。
但是不行,詞典是彰臨的重要學習工具,他能去圖書館翻資料全靠詞典。
舒星彌前麵背一個包,後麵背著彰臨,彰臨再背一個包,調頭朝工廠跑去。
到了工廠,賭徒果然就窩在工作台底下,估計是靈媒發現沒把舒星彌或彰臨嚇暈,先撤了。
二人找來粗麻繩,把賭徒五花大綁,塞麻袋裡,去密室。
路上順便去雜貨鋪拿了些“實驗用品”,比如變質的牛奶、礦泉水、果醋、果汁。
“電子產品都比較怕水,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把腳環泡壞。”舒星彌扛著麻袋進入密室。
“可是,圖書館裡有很多高端的電子產品,比如眼睛鎖、電子鎖什麼的,看起來都很先…很先……”彰臨卡詞了,對不太熟悉的詞彙他需要多用幾次才能熟練地使用,他輕輕咬著下唇的裡麵,努力地想著自己要表達的意思。
“先進?”舒星彌把賭徒從麻袋裡剝出來,放在密室的地上。
“對,先進!”彰臨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這個詞。
“很先進,所以可能是防水的?”
“嗯。”
舒星彌笑著把一瓶瓶牛奶和果汁從包裡拿出,擺在地上,說:“你很聰明,的確,遊戲策劃者有足夠的資金和科研技術做出防水腳環,但我還是要試試,我覺得他並不是要把我們逃生的路全部封死,否則他就不會在圖書館給我們留下一些地圖和滑翔傘的使用說明,還有,他還在島上各個地方留下了滑翔傘的零件,這些不都是在幫助我們逃跑嗎?所以我覺得腳環上也一定有什麼破綻。”
彰臨把背包放下,坐在密室的地上,“你說得對,不過他為我們準備這些,萬一我們真的有人逃出去了,報了警,他不就被抓了嗎?他怎麼會允許有人逃出去呢……?”
“敢策劃這種遊戲的人,要麼是根本不怕被抓,要麼是根本不會被抓到,興許他也想看看有沒有人一門心思想要逃出去…看過動物表演嗎?把幾隻小倉鼠放在籠子裡,但不把籠子封死,在上麵或某個小角落開小門,看哪隻倉鼠可以‘越獄’成功,我猜遊戲策劃者可能是在享受著這個樂趣。”
“原來如此。”彰臨發現自己漸漸可以跟得上舒星彌的思路了,或許是和他待久了,聰明會傳染也說不定。
舒星彌把牛奶瓶蓋扭開,一股又酸又怪的變質牛奶味撲麵而來,彰臨默契地按住賭徒的腳環,配合舒星彌的動作。
牛奶澆在腳環上,過了一會兒,並沒有出現什麼異常跡象。
看來可能真的像彰臨說的一樣,是防水的。
舒星彌又試了橙汁和蘋果醋,腳環仍然堅|挺,就像一個被灌了幾桶辣椒水然而就是拒絕招供的特務,黑色迷你屏幕上正常地顯示著“已死亡”,並沒有關閉或錯亂的跡象。
“看來這東西隻能從內部下手了。”舒星彌甩了甩手,像放下手術刀一樣放下了塑料瓶,彰臨默契地從包裡抽出幾張紙巾,遞給舒星彌擦手。
“老師,我餓。”
“走,吃東西去,明天再試,今天得先回去縫傘。”
兩人去了雜貨鋪,在裡間仔細洗了洗手,說真的,舒星彌雖然很餓,但什麼都吃不下去,他身上那股從賭徒身上染來的味道還沒散乾淨,挺倒胃口的,但沒辦法,餓了必須吃點東西補充體力,這個遊戲容不下嬌氣。
吃飽飯,舒星彌和彰臨又去工廠裡拿了些工具,撬棒、強力膠水、扳手之類的,從工廠出來時,秋陽西墜,他們發現在工廠和遊樂場交界處的夾道儘頭,有一個電話亭。
這個電話亭的位置很微妙,禁區的界線正好從它的兩旁穿過,它既不屬於遊樂園,也不屬於工廠,它永遠不會成為禁區。
橙紅色的陽光為電話亭鍍上了一層詭譎迷幻的色彩,像是夜店女郎唇上隨意塗抹的橘色唇膏,還浸著濃濃的酒精味道。
舒星彌摸出口袋裡的電話卡,看了看電話亭。
“要去試試嗎?打電話。”舒星彌問彰臨,不知何時,腳尖已經下意識地朝向了電話亭的方向。
“好啊,不過,要打給誰呢?”彰臨跟著舒星彌一起往狹窄的夾道中走去。
“110?119?”彰臨記得父母常常對他說,遇到危險就打這兩個號碼…
“萬一遊戲策劃者發現我們有報警意圖,會不會引爆腳環?”舒星彌拉開了電話亭的門。
“也是,那他是不是想讓我們打給某個特定的號碼?可是在圖書館沒找到…在彆處好像也沒看到過什麼電話號碼。”彰臨回想道。
“要不然我給父母打個電話?”
“好啊,如果你成功了的話,我也想給我父母打個電話。”
舒星彌打定主意,把電話卡插入卡槽,電子屏幕上顯示了話費餘額:8元。
他拿起話筒,話筒裡立刻傳出嘟嘟的鈴音。
“奇怪,我還沒輸入電話號碼……”舒星彌覺得有些詭異,明明還沒撥號,為什麼會有這種“正在呼叫”的鈴音?
他按了一下1,卻發現撥號按鍵好像從裡麵被塞住了,根本按不下去。
“……按不了。”舒星彌試著按了每個數字,都按不動。
彰臨忍不住也按了幾下,驚呼:“真的,這個電話是壞的啊。”
“可是我打過去了。”舒星彌看了看手中的紅色聽筒,一臉懵然。
彰臨頭皮發麻:“你打給誰了?”
“不知道……”舒星彌搖了搖頭:“沒人接。”
兩個人聽著話筒裡空洞的“嘟嘟”聲,頓時覺得周圍冷颼颼的。
這個電話到底打去哪裡了……?
隔著電話亭那布滿劃痕的玻璃,外麵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老師,我們出去吧,這電話有問題。”彰臨握住舒星彌的手,打開了電話亭的門。
舒星彌慢慢把話筒掛上:“我也覺得有點瘮得慌,也許是我們打電話的時機不對,以後再來試試吧。”
這個島,要是來拍鬼片的劇組來取材,一定收獲頗豐。
邪門兒的事情太多了。
*
舒星彌和彰臨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校舍,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受不了身上這味道。
“你今天很勇敢,”舒星彌一邊幫彰臨洗頭發一邊說:“賭徒撲過來的時候,我都嚇傻了…還好有你。”
他的手指輕輕在泡沫裡起伏著,時不時把彰臨的頭發往後梳一梳,免得泡沫進眼睛。
彰臨的頭發是黑亮的小海洋,泡沫是雪白的浪花,高低翻湧著,亮晶晶。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要對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任。”彰臨回頭笑道。
“恩,是個男人。”舒星彌用花灑把彰臨頭上的泡沫仔細衝洗乾淨,泡沫順著背部流下,彰臨的臀部有些紅腫。
“你的尾巴還疼嗎?”舒星彌用熱水衝了衝彰臨的腰下。
“是尾椎。”彰臨記住了舒星彌的話,“挺疼的,稍微一動就疼,好像骨頭裂了一樣。”
撞樹兩次,摔了倆屁墩兒,難怪這麼痛了,舒星彌心疼。
“待會兒熱敷一下,我再給你按摩按摩,會好很多。”
“按摩?”彰臨眨了眨眼睛,好奇道:“…按摩哪裡啊?”
“提肛肌和骶尾關節,按摩這兩處會緩解疼痛的,”舒星彌說:“我手法還行。”
“可是我們還要做滑翔傘,還是不按摩了。我能忍住。”
“就十到十五分鐘吧,不耽誤事的。”
砰……
遠處森林方向傳來了一聲異響,像是小型煙花,又像是槍聲,舒星彌和彰臨同時停下了動作,關了水,專心聽了幾秒。
水珠靜靜流淌。
“老師,外麵有情況。”彰臨的神經瞬間緊繃起來。
“恩,好像是森林那邊。”
舒星彌看了看自己係在腳環上的手|槍,這槍應該是整座島上唯一的一把,森林裡發生槍戰的可能性不大,那是怎麼回事?有人打起來了?還是有人踩中靈媒的陷阱了?或是腳環爆炸了?
太多可能性了。
但是,不能去湊熱鬨,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背後有沒有黃雀。
如果不是絕對強勢,千萬不要抱著僥幸心理渾水摸魚,那樣往往會送掉自己的人頭。
“明天聽廣播就知道怎麼回事了。”舒星彌扭開了花灑:“咱們苟在家裡專心做傘就行。”
二人洗完澡,換上新校服,舒星彌泡了一塊熱毛巾,讓彰臨脫了褲子趴在床上,給他敷好。
彰臨趴著還不忘幫舒星彌縫傘,乖巧懂事。
“現在已經縫完十個氣室了,”舒星彌把巨大的傘布攤開,“還差五十個才能完成。”
“五十個啊…”彰臨轉了轉手腕:“我們能來得及嗎?”
他掰著手指算了算日子,好像不太夠的樣子。
“懸,”舒星彌手上沒停:“如果沒有縫紉機,我們就要不眠不休地做,也不一定能做出來,雖然操縱繩和套帶都是現成的,但問題是我們隻找到一組套帶,如果要雙人乘傘,還缺一套,我們還得自己做出來。”
“我們可以這樣呀。”彰臨靈機一動,放下針線,把毛巾拿開,坐了起來,尾巴骨疼得他微微皺眉,又忍住,說:“你上來,我給你示範一下。”
舒星彌脫了鞋,盤著腿坐在床上。
彰臨往前挪動了幾寸,張開雙腿環住舒星彌的腰,坐在舒星彌懷裡,雙臂抱住他,兩個人的體溫融在一處:“你看,這個姿勢,可以用套帶把我們綁在一起,就不用額外再做一組了,對不對?”
舒星彌笑了:“這姿勢還有個說法呢,叫觀音坐蓮。”
“觀什麼蓮?”彰臨沒懂,露出求知的目光。
“沒什麼,這詞兒不學也罷。”
這個滑翔傘的套帶正好是小座椅的形狀,應該可以負擔這樣的體位吧?再在外麵縫幾條繩子固定住,興許真的可以。
“聰明。”舒星彌對彰臨從來不吝嗇讚許之辭。
彰臨笑著趴好,剛想把毛巾重新敷上,卻發現毛巾已經涼了,舒星彌察覺到,便說:“正好,我幫你按摩吧。”
“好。”彰臨乖乖閉上眼睛,放鬆身體,隨他擺布。
“剛開始可能會有一點點痛,稍微忍著點,可以和我聊天,分分神。”
舒星彌褪下彰臨的褲子和內褲,找到提肛肌的位置,循序漸進地按摩起來,力道適中。
彰臨把紅通通的臉埋在枕頭裡,一開始還有些難為情,不過想到他和舒星彌已經一起洗過澡了,最私密的地方都看過了,彼此之間已經幾乎沒有什麼身體上的隱私了…再說了,按摩是為了治傷,不是嗎?隻有治好傷,才不會拖累他,才可以更好地保護他。
而且,以前自己摔傷了臀部,都從來沒有人像這樣又是熱敷又是按摩的幫自己緩解痛苦。
老師真是什麼都會,又會教書又會打架又會療傷,長得還這麼帥氣,一定有很多人喜歡他吧……
彰臨被舒星彌按得太舒服了,竟然打起盹來,閉著眼睛,呆呆懶懶的沐浴在餘暉中。
他睡著時的樣子,會讓人以為他總是被這個世界溫柔相待,那樣安寧,像初生的嬰兒一樣毫無防備,像水中的雲影一樣淡泊。
舒星彌又為他按摩了一會兒骶尾關節,之後就為他穿好衣服,給他蓋上被子,自己繼續縫傘。
必須得換縫紉機了,他想,明天就用槍把縫紉機換了吧。
不留槍了。
*
第五日,禁區是彆墅和食堂。
昨日無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