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彌在魔君身邊躺了一個時辰,也沒睡著。
初來魔界, 有些不太適應。
魔界的夜晚和天界不同, 天界的夜晚與人界類似, 都是靜謐而幽藍的, 像擦洗乾淨的玉璧一般, 魔界的夜空卻是血紫色的,像是有人用利劍捅進了天穹之腹,攪動重創後凝成的淤紫, 即使是在魔宮之中, 也能聽見淒淒的風聲, 像是隱忍的哭泣。
魔界之人通常都在夜晚修煉,魔修極苦,苦得受不住了, 就哭嚎起來,聽得令人害怕。
魔君睜眼凝視著舒星彌,熟悉的眉眼, 似乎哪裡變了,卻又沒變。
舒星彌直到寅時才勉強入睡,他做了一個短暫的噩夢。
夢裡, 似乎是在某個幽深的森林之中,魔君渾身是血, 用膝蓋抵住舒星彌的胸膛, 把他死死壓在地上, 然後從背後抽出了一把雪亮的長刀, 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發抖,刀尖的鋒芒也在顫抖,舒星彌動彈不得,掙不脫他的桎梏,他拚命搖頭,後腦勺被地上的小石子硌得發疼,他聽見自己斷斷續續喊道:“昭月,不要……”
而後,那把長刀毫不猶豫、乾淨利落地貫穿了舒星彌的胸口,鮮血四溢。
舒星彌睜開眼睛,心跳尚未平複,寢殿上方的壁畫上繪滿了相互交纏的杜若花葉,正如他混亂的思緒,理不清。
昭月。他還記得這個夢裡的名字,應該是魔君的本名。
他看向魔君,正對上魔君略微驚訝的眼神,見舒星彌醒了,魔君的眼神由驚訝轉為冷漠,由水凝成了冰。
你夢到了什麼?
魔君想問,沒問出口,終究隻是靜靜閉上了眼睛,轉了個身。
舒星彌驚魂未定,剛才他夢到魔君捅了他一刀,這明明是魔君對不起他才對吧?為什麼魔君的態度好像自己殺了他全家一樣?
是自己記憶有誤,還是他的記憶有誤?
他有心扒拉扒拉魔君,好好問問這件事情,但就怕跟魔君吵起來,自己又打不過。
算了,等自己跟他混熟了再說,他總不至於連自己人都打。
*
次日清晨,一陣悠揚清軟的塤聲喚醒了舒星彌。
不遠處,有人在吹塤,曲調像是一首童謠,溫暖而稚氣,塤的音色使曲子沾染了幾分哀傷,嗚嗚咽咽,像是孩子的哭聲。
舒星彌隻覺得這曲子極耳熟,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他披起衣裳下了地,打開窗子,魔君正在廊簷下吹塤,圓鼓鼓的塤上塗了紅漆,斑駁了許多,看得出來這塤已經有些年頭了,比尋常的塤要略小、略粗糙,像是小孩子磨製的。
魔君注意到舒星彌的視線,塤聲戛然而止,他回頭望著舒星彌。
舒星彌抬袖擦了擦臉上的眼淚。
這首曲子聽得他心裡莫名的難受。
魔君走回殿內,將塤收在寶匣之中,這寶匣上嵌著十幾顆異彩玲瓏寶石,比塤不知貴重多少倍,卻用來盛這舊塤。
“你哭了。”魔君將匣蓋合上:“知道你為什麼會哭嗎?”
“因為我長了淚腺,有流淚功能。”
“因為你有心。”魔君目光下移,凝視著舒星彌的左胸口:“這是魔沒有的東西。”
魔沒有心。
師父平時授課的時候教過的,人、仙、妖都有心,鬼和魔沒有。心臟是人、仙和妖最大的弱點,卻不是鬼和魔的弱點。
鬼的弱點是陽光、陽氣,但魔的弱點卻一直不為人所知。
此次舒星彌來魔界為質,最主要的兩個目標就是刺探軍情以及找到魔族最大的弱點。
“魔沒有心嗎?”舒星彌決定裝個傻,正好能和魔君多聊幾句。
“不知你在天庭都學了些什麼,”魔君露出微微鄙夷的眼神:“魔沒有心,這是魔族最強大的特質之一,怎麼,連這個也忘了?”
“可是,如果你沒有心的話,你拿什麼來愛我啊?”舒星彌忽閃著好奇寶寶的眼神。
“滾。”
舒星彌轉身就朝門口走去,剛拉開門,兩個魔卒就用手上的鋼戟在門口麻利地打了個叉,厲聲喝道:“哪裡去。”
人質並沒有人身自由,幾乎等同於被軟禁在魔宮裡,沒有魔君的許可,哪裡都去不了。
“你們魔君陛下叫我滾,我不能在這屋呆著了。”
舒星彌想借著這茬出去溜達溜達,總悶在一個屋子裡也憋得慌。
兩個魔卒詢問式地望了望魔君,魔君一言不發,沒表態,正在這時,一股輕風拂過舒星彌的臉龐,發絲微揚,如春風撲麵般溫暖,還有股子甜香,像是果實熟透了散發出來的氣味。
兩個魔卒的表情瞬間有些尷尬,悄悄把門關上了。
舒星彌頓時覺得腦子暈乎乎的,瞬身的骨頭都化成了泥,一股熱流貫穿小腹,他此生看過的所有色|情、黃漫和愛情動作片的經典片段全部湧現在了腦海,他艱難地扶著門,雖然非常不想承認,但這症狀極有可能是中了春|藥。
“陛下,我好難受。”舒星彌說話都是喘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