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鳳樓共六層,是宮中最高點,憑欄而望,宮中美景儘收眼底,皚皚白雪流淌在瓦簷與樹木間,又被淡金色的陽光籠罩,閃耀著凜冽、克製而又高貴的美麗。
太子呼吸著清寒的空氣,心想,自己也要如這冰雪般克製。
不能再見那個小內侍了,明明沒見幾次麵,閉上眼睛卻時不時地浮現出他的臉龐,耳畔時不時想起他的聲音,心頭時不時期待著他的出現。
今日母後前來赴宴,太子以為她會帶著順意來,結果來的卻是另外兩個內侍,那種心裡瞬間的失落令太子有些驚訝。
他敏感地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對一個人上癮了,雖然沒到極其渴望的程度,但已經有小小的期盼了,這是一個危險的苗頭,應該及時切斷。
以後要儘量減少和順意見麵,即使見了麵也不要看他,不要主動搭話。
癮頭不重,現在戒還來得及,太子樂觀地想。
他繼續俯瞰著皇宮,長長的、乾淨的小道上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即使很遙遠、渺小,太子也一眼將他認了出來,是順意,順意和其他太監的明顯區彆就是,他走路時腰板更直一些,步態中有種獨特的氣質,嘴上說不出來,可眼睛一下就能辨彆。
他探親回來了嗎?
不知為什麼,太子覺得舒星彌的腳步似乎與平時不同,他走得有些緩慢,還低著頭,他的背影落寞得像一縷幽魂,他要去哪裡呢?
太子的目光不自覺地跟隨著舒星彌的身影,看著他穿過了一條又一條宮道。
那個方向不是荒園嗎?
太子入席和母後耳語了幾句,便下樓去了。
*
荒園是宮中最清冷的所在,隻因這個地方冬冷夏熱,平時總沒什麼人來,漸漸荒廢了,滿園枯草被雪被掩埋,幾棵枯樹靜靜佇立,湖泊乾涸,湖底的魚骨早已和汙泥爛作一處。
太子踏入荒園,這裡的積雪無人清掃,完美地暴露了舒星彌的足跡,太子尋著腳印找去,發現舒星彌正在園子最角落處,麵對牆角站立。
“順意?”太子出聲喚他。
牆角的人身子一顫,被嚇了一跳,他轉過臉來。
“太子殿下金安。”
滿麵淚痕,連衣裳的前襟都打濕了,一雙眼睛紅得像母後養的那隻兔子,聲音也帶著鼻音。儘管他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聲音,還是不免露出哽咽。
太子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擰了一把,莫名緊張:“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舒星彌搖頭,抬手臂摸抹了抹臉:“沒有。多謝殿下關心。”
他隻是心中委屈,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但明日就是除夕,宮中到處都喜氣洋洋的,容不得半點悲喪,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地方不會有人來,結果卻被太子發現了。
太子怎麼會來這裡呢?舒星彌不解。
太子見他不願說,也沒有再問,沉吟半晌道:“你對著牆哭多沒意思,本宮的胸膛借你。”
舒星彌眼角還有淚花,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太子見舒星彌不動彈,便張開雙臂:“今天的日行一善,本宮還沒有完成,正好碰上你了,不必拘謹,來吧。”
舒星彌往前挪了一步半,輕輕把頭抵在太子的胸前,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太子發現這小內侍的哭也是很有特色的,他張著嘴,仿佛要大聲哭嚎,卻沒有半點哭聲,隻有顫抖著換氣的聲音,他把所有聲音都壓在喉嚨底下,吞忍著。
不知為何,這樣的哭泣反而比放聲大哭更令人揪心。
太子腦海中的理智小人小聲bb:不是說以後不和順意見麵,即使見了麵也不要看他,不要主動搭話的嗎?
太子腦海中的情感小人一把捂上了理智小人的嘴: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