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回答,周寒玉的手無力垂下,劍尖點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一聲。
沈霽筠掀起眼皮:“再來。”
周寒玉也是天之驕子,從來就沒有被這麼對待過。他咬住牙齦,用力地劈砍了過去:“憑什麼,憑什麼你這麼看不起我?”他下手根本就沒有章法,隻是想要將這些日子以來受到的苦悶都狠狠地發泄了出來,“你不過也隻是一個凡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劍光淩亂,吹起了沈霽筠的額發,他看著發狂的少年,麵無表情。
若不是謝小晚的要求,本來以他的脾性,對於這種年輕修士,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但既然答應下來了,不管再不願意,他都會儘到當師父的責任。
在雜亂無章的劍光中,他的聲線平穩,沒有一絲的變化:“劍修,最重要的是手穩。”
手上的每一處肌肉、骨骼、經脈,都要在掌控之中,絕對不能有分毫之差。
“手都不穩,如何練劍?”
話音間,傳來了“叮”得一聲。
沈霽筠第一次出手,手中的槐樹樹枝一揚,精準地戳在了周寒玉的手腕上。
周寒玉隻覺得手腕一麻,手指失去了力氣,連帶著手中的劍摔在了地上。
沈霽筠平靜地敘說著:“我現在確實是一個廢人,不過教你……綽綽有餘。”
話音落下。
那根槐樹樹枝已經抵在了周寒玉的脖頸之間,若是此時他手中拿著的是劍,已然奪去了周寒玉的性命。
周寒玉意識到了這一點,艱難地仰起頭,對上了沈霽筠的雙眼。
就算是贏下了這一場比鬥,沈霽筠的眼中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周寒玉想要在其中找到類似於輕蔑、不屑的情緒,可是……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平靜。
他還不配被這個人看在眼中。
經過這一場教訓,周寒玉終究是對沈霽筠心服口服:“還請師父教我,如何才能控製自已的手?”
沈霽筠收手:“每日揮劍一萬下。”
他現在確實是一個廢人。
可是,修煉出來的靈氣會消失,身體的本能、學到的知識卻永遠不會被剝奪。
說完沈霽筠沒有在看這年輕修士一眼。
周寒玉掙紮著爬了起來,握住劍,他不再廢話,而是氣沉丹田,用力地揮劍。
嘩——
一劍又一劍,直至深夜。
-
夜色逐漸深了。
可越臨近深夜,不眛城卻越發地熱鬨,各種魑魅魍魎出來遊走,發出一陣陣古怪的聲響。
燈火搖曳,一明一暗。
謝小晚不想摻和進不眛城的喧囂中取,於是早早地就回房間睡了。他抱著軟枕翻來覆去一陣,絲毫沒有睡意,於是就坐了起來。
夜色朦朧,月光冷清。
謝小晚看著窗外片刻,突然想起了什麼,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他掀開簾帳正要出去,轉頭一看,一道身影映入眼簾。
沈霽筠正坐在小榻上休息。
對於沈霽筠來說,窗邊的小塌未免太狹窄了一些,根本容納不下他的那雙長腿。
於是他隻是半靠在小幾上,以手撐著額角,閉目休息。
謝小晚的腳步頓了一頓,目光落在了沈霽筠的身上。他的呼吸起伏穩定,像是已經熟睡了過去。
也是,現在他是一個……普通人,自然需要睡覺休息。
謝小晚收回了目光,走出了房間。
-
走廊狹長,上方懸掛著一盞盞花苞形狀的吊燈。
火光映照了下來,使得地上的影子都被拉長。
謝小晚悄然來到了周寒玉的房間門口,屈指叩了叩門。
咚咚——
敲門聲清脆,在走廊回蕩。
很快,裡麵就傳來了一個聲音:“請進。”
謝小晚推開了門,待到走進去以後,門就自動地合了起來。
周寒玉囊中羞澀,住得也是槐樹客棧中最差的房間。
房間不過方寸之地,一眼就能看到底,隻有一張簡陋的床和桌椅,甚至連窗戶都沒有,陰森偪仄。
周寒玉坐在一張小凳子上,背對著門口,上身赤果,可見一道道傷痕浮現在後背上。
他還以為是客棧的小廝,連頭都沒有回一下,說:“把熱水放下就可以了。”
話音落下。
周寒玉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回頭一看,看見的不是客棧小廝,而是一道纖細的身影。
咣當——
周寒玉被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他的動作幅度有些大,直接將小凳子掀翻在了地上。
謝小晚見到這麼一幕,輕笑一聲:“這麼激動?”
周寒玉神情慌忙,先拿起衣服擋住了自已的上半身:“你、你怎麼來了?”
謝小晚聽到這個問題,挑了挑眉:“我不能來嗎?”
周寒玉的嘴唇蠕動了一下,還是什麼都沒說。
謝小晚也知不能操之過急,走到了周寒玉的麵前,掏出一個玉瓶放在了桌子上:“喏,給你拿這個來的。”
周寒玉看了過去。
桌上擺放著一個玉瓶,裡麵裝著淺綠色的液體,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謝小晚輕聲解釋道:“我看你白天的時候受傷了,所以想著給你拿點藥過來。”
周寒玉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已的右手手腕,經過了一個白天訓練,他確實受了不少的傷。
而現在也需要療傷的藥,於是他道了一聲謝。
謝小晚擺了擺手:“不用這麼客氣。”
周寒玉捏著藥瓶,有些不知所措。
自從國破家亡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對他這麼的好了……他與這個少年不過是萍水相逢,又哪裡值得彆人對他這麼好。
謝小晚像是察覺到周寒玉的心中所想,溫聲說道:“你先上藥吧。”
周寒玉低低地“嗯”了一聲,可扭頭一看,謝小晚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剛剛收了彆人的東西,他也不好出言趕人,隻好背過身去,給自已上藥。
清涼的藥膏接觸到受傷的肌膚,立刻帶來一股灼燒般的感覺,周寒玉耐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謝小晚雙手抱肩,瞥了一眼,關切地問道:“很痛吧?”
周寒玉:“嘶——還好……”
謝小晚軟語道:“我知道,雲竹君下手有些重,不過都是為了你好,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周寒玉:“我知道,師父也是在教我東西……”
交談聲漸漸飄了出去。
走廊中刮起了一陣夜風,吹得吊燈輕輕搖晃,燭火一明一暗。
在暗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沈霽筠筆直地站在角落中,兩人的交談聲絲毫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那是多麼的親密無間。
沈霽筠幾乎控製不住心中的嫉妒之意。
他不知道接下來房間中會發生什麼事情,現在想的隻是進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可是,他不能。
他什麼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他隻能待在陰暗的角落裡,自虐一般地傾聽著屋內的動靜。
心中的嫉妒越發的濃鬱,化作了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那蛇在不停地嘶嘶作響。
殺了他。
殺了那個人。
這樣的話,小晚就隻是他一個人的了。
但同時,沈霽筠的理智又在告訴他。
不行,不能這樣做。
他要保持冷靜,不能暴露出一絲一毫的心思。
更何況殺了一個年輕修士,還會有第二個年輕修士,難道全部殺光嗎?
毒蛇盤成了一團,高昂起了蛇頭,吐出了陰狠的話語。
那就全部殺了。
見一個,殺一個。沒有人敢來搶他的小晚。
……
兩種思緒不停地交鋒。
沈霽筠的手指慢慢地攥緊,發出了一聲悶哼。
這時,不遠處傳來“吱嘎”一聲。
房門被打開,接著謝小晚從中走了出來。
沈霽筠沒有料到,謝小晚這麼快就出來了,一時怔在了原地,連躲都沒來得及躲。
他看到了謝小晚,謝小晚自然也看到了他。
謝小晚反身關上了門,朝著沈霽筠走了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你……雲竹君,你怎麼在這裡?”
沈霽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低沉著嗓子問:“為什麼要選他?”
謝小晚皺起了眉頭:“什麼為什麼?”
沈霽筠壓製住了自已的情緒,儘量平靜地問:“他有什麼好的?”
周寒玉有什麼好的?
或者說,周寒玉哪裡比他好了?
一個年輕修士,修為和見識都淺薄,沒有任何出色的地方。
憑什麼?
謝小晚本來想說“關你什麼事”,可轉念一想,這問題好像不太對勁。他抬頭,對上了沈霽筠的目光,那眼眸之中,似乎蘊藏著比夜色還要深沉的情緒。
謝小晚:“雲竹君……”他的眼睫輕輕顫了一下,“喜歡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不過我要多說一句,還望雲竹君控製好自已,不要一時衝動,傷了旁的人才是。”
沈霽筠偽裝了這麼久的平靜,終於在表麵裂開了一道縫隙,他聲音略帶嘶啞:“你為了一個陌生人,在……威脅我。”
謝小晚的目光冷淩淩的,慢慢重複道:“陌生人。”他輕笑了一聲,帶了一些譏諷,“那也總比殺人凶手要好呀,你說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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