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遠處看去。
原本柔軟雪白的小羊露出了猙獰的麵容——那是一隻渾身骨刺,生著獠牙的野獸。
謝小晚撩起了耳邊的發絲,緩緩地轉過了身。
原本坐落在身後的村落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泥濘的土地,其中睜開了一雙雙的眼睛。
那些半人半妖的妖族,在撕去了外麵的偽裝後,看起來更像是沒有理智的野獸,一個個四肢著地,臉龐扭曲,口中還發出不明地咆哮聲。
它們直勾勾地盯著謝小晚,眼中不再有之前的謙卑與請求,而是展現出了赤-裸裸的貪婪欲-望。
餓。
想吃。
殺了他們……
在欲-望的推動下,無數道身影聚集了過來,其中不乏有年紀尚小的妖族。
可與它們的祖輩一樣,就算剛出生的妖族,也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貪婪與嗜殺這兩種情緒。
見到這一幕,謝小晚反而鬆了一口氣,他輕聲自語道:“這個樣子才對嘛。”
就算謝小晚再肆意妄為,可也做不出對弱者稚童動手的行為,若這些妖族真的像之前看到的那樣,他還真有些下不了手。
現在這樣……就沒什麼問題了。
謝小晚扭動了一下右手的手腕:“沈霽筠,把這些解決了,就可以出去了。”
沈霽筠不聲不響地站在了謝小晚的身旁,微微頷首。
天色暗沉,一觸即發。
劍光掠過,隨後就是無數絲線噴湧而出。
兩者交織在了一起,竟然是如此的……和諧。
光影落下,鮮血四濺。
謝小晚輕喘了一口氣,輕輕落在了一塊石頭上。
低頭看去,下方的泥土柔軟濕潤,泛著暗紅的光澤,就像是吸滿了血液一般。
他的目光一凝,望向了不遠處。
那裡橫著幾具妖族的屍體。
短短的一炷香時間裡,不少妖族死於此地,存活下來的那些妖族自知不敵,就很快地四散而逃了。
不過在跑之前,它們還不忘帶上同伴的屍體。
當然,這不是想要讓戰死的同伴入土為安,而是為了將這些屍體充當做食物。
有些心急的妖族,甚至都來不及逃離,就直接就地啃食起了同伴的屍體。
謝小晚看到這一個畫麵,也沒有對這些妖族再動手,而是靜靜地收回了目光。
妖,就是妖。
不管長得再怎麼像是“人”,骨子裡存在著的妖性是抹不去的。
謝小晚輕聲說:“走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原野的之中出現了一條彎曲的道路。
小路蜿蜒遙遙,末端延伸到了灰霧中,不知通向了何方。
謝小晚走了上去,又回到了熟悉的灰霧之中。
荒野、土地還有那些妖族……全都消失在身後,唯一還存在在身旁的,隻有那道天青色的身影。
謝小晚沉默地走著,等到快要離開這片區域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沈霽筠……”
沈霽筠側過頭:“嗯?”
謝小晚想要說什麼,話到口邊,又化作了一聲苦笑:“我剛才真的有點害怕。”
沈霽筠依舊平淡:“害怕什麼?”
謝小晚的腳步緩了下來,走得一晃一晃的:“就是……怕自己產生動搖呀。”
乍一看去,那些妖族確實有些可憐。
謝小晚回過頭,見沈霽筠麵色平靜,這才繼續向下說去:“其實我之前都在懷疑自己——我真的有這麼冷酷無情嗎?麵對這樣的情景,甚至連一點動搖都沒有嗎?”
彆看他與黑影的交談冷靜理智,可實際上,他還是曾經有過一絲猶豫的。
隻是因為他如今背負的東西太過於重要,這才能夠繼續堅定著自己的信念。
聽著謝小晚訴說的惱騷,沈霽筠看了過去。
大概是心存困擾,少年精致的眉眼皺了起來,讓人想要伸手撫平上麵的褶皺。
沈霽筠的手指輕輕一動,認真地說道:“小晚,你……很善良。”
謝小晚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尖問:“我?善良?”他忍俊不禁,“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我呀。”
沈霽筠愣了一下:“我是第一個嗎?”
謝小晚:“是啊,讓我想想,彆人都是這麼說我的——”他回憶了一下,“在彆人的口中,我好像……是一個玩弄人心、惡劣狡猾的人。善良——還沒有人這麼說過我呢。”
沈霽筠的嗓音低緩:“不,在我心中,你很善良。”
有時候,謝小晚確實性格惡劣,但一旦涉及到底線的事情,他也絕對不會含糊。
本質上,他還是一個善良的人。
謝小晚歪了歪頭,小聲嘀咕著說:“我都在懷疑你的眼睛是不是壞掉了。”
不過,在三言兩語的交談中,那股煩悶的感覺已經蕩然無存了。
謝小晚又冒出了一個疑問:“你心中的信念動搖過嗎?”
沈霽筠回答得很快,沒有一點猶豫:“沒有。”
謝小晚:“為什麼?”
沈霽筠沒有說話。
謝小晚心中好奇,繼續追問。
沈霽筠隻好回答道:“因為……我的信念是你。”
所以,不管怎麼樣都不會產生動搖。
話音落下後,小路上一片寂靜。
謝小晚覺得自己的耳朵有些發燙,伸手揉捏了一下,然後不太自然地挪開了目光。
接下來的路,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隻是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謝小晚走在了最前麵,低頭看著落在地上的影子。
現在的情況特殊。
如果是在外麵,他肯定不會與沈霽筠產生過多的牽連;可現在身處在灰霧空間中,朝不保夕,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活著走出去。
在這種種原因下,其他的事情好像都變得不重要了。
現在要做的,隻是遵從自己的本心,不留下任何的遺憾。
謝小晚將心中的雜念驅逐了出去,渾身一鬆。
他繼續向前走去,主動和沈霽筠搭話:“也不知道,前麵還會有什麼等著我們。”
沈霽筠沒有回答,而是上前一步,牽起了謝小晚的右手。
十指交扣。
沈霽筠的手指筆直,指腹上卻帶著粗糙的老繭,肌膚上還帶著到了一股熾熱的溫度。
謝小晚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舉動,下意識地想要甩開這股溫度,可卻一下子沒能甩開。
他抬眸看了過去。
兩人對視了片刻。
沈霽筠平靜地說:“不管什麼,一起麵對就是了。”
謝小晚的動作一僵,也隨之放鬆了下來,輕聲說了一句:“隨便你怎麼樣……”
沈霽筠倒是沒有“隨便”,他執著謝小晚的手,就好似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一般,不願意鬆開。
走出去一路。
前方又出現了一片新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