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對食(1 / 2)

‘太監之妻’,這是蕭長寧長久以來回避的身份,但今日從沈玹嘴裡聽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丈夫’二字,她卻並無之前的反感,仿佛因為這個人是沈玹,便也能勉強接受了。

蕭長寧麵上有些發熱,忙低頭鋪紙研墨,掩飾自己此時的窘迫。

沈玹拿刀鞘當鎮紙,替她壓住微翹的宣紙,隨意問道:“殿下在想什麼?”

蕭長寧研墨的手一頓。沈玹又道,帶著些許揶揄:“臉紅了。”

嗤——墨條從硯台裡滑出,在案幾上留下一條烏黑的墨跡。

蕭長寧望著案幾上歪歪扭扭的一條墨漬,心跳微微淩亂,索性將墨條輕輕一拍,微惱道:“你再胡說,本宮不寫了。”

“做事要有始有終。”難得被人甩臉色,沈提督卻並無一絲怒意,反倒拾起墨條繼續研墨,替她潤了狼毫細筆,緩緩道:“殿下既是來道謝,自然要拿出誠意。”

蕭長寧立刻接過筆,小聲問:“臨什麼帖?”

沈玹做了個‘請便’的姿勢,眼底是運籌帷幄的從容淡定,“殿下隨意。”

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蕭長寧默了一篇《取義》。她寫得一手乾淨飄逸的行楷,字距行間如鐫刻般完美,帶著三分灑脫七分靈性,同她這個人一般漂漂亮亮。

沈玹也不禁對她起了幾分敬意。

其實東廠的人多半出身貧寒,最是敬仰學識淵博、滿腹書香之人,沈玹也不例外。有字如此,長公主便是驕縱些也是可以忍受的。

沈玹拿起宣紙,凝望著上頭墨跡未乾的字眼,忽的笑了聲,“‘義’之一字,何解?”

蕭長寧寫這篇《取義》本就藏有私心,想借此委婉地提點東廠不要做不義之舉,當即對答如流道:“本宮以為,義不是義氣,而是道義。愛財而取之無道,貪權而枉顧民生,為臣而事二主,婚娶而不儘責,皆為不義。”

“哦。”沈玹挑著長眉,一副已然受教的模樣。片刻,他伸指點了點字帖的某處詞語,問道,“敢問殿下,何為‘天下君父’?”

沈玹的眼睛總是強大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蕭長寧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瞞不過他的眼睛,便稍稍坐直了身子,勉強答道:“君父,尊君如父,這句話的意思是,天子如同天下人的親父,為臣者要尊君敬君。”言外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沈玹忽的嗤笑了一聲,“臣倒不這麼認為。”

蕭長寧有些訝然,又有些好奇,以沈玹如今的才學水平,能有什麼更高的見解麼?

“提督有何高見?”

“臣以為,所謂‘天下君父’,應當是天子要將天下蒼生視作自己的親父,如孝敬父母般心係蒼生。”

聽到沈玹如此歪理,蕭長寧臉騰地一紅,嘴張了張,似乎想要辯駁什麼,最終欲言又止。

罷了罷了,終究是兩人所處的立場不同,一個代表蕭家皇室天威,一個代表奸佞權臣恣意,話不投機半句多,同一個權宦爭論‘忠義’二字,本就不現實……

蕭長寧泄氣地歎一聲,說:“不說這個了,這字帖提督可滿意?”

沈玹‘嗯’了聲,視線從漂亮的字跡上緩緩移到同樣漂亮的妻子身上,微微頷首,“尚可。”

沈提督說尚可,那一定是相當不錯了。

蕭長寧心中一動,傾身小聲道:“那看在本宮墨寶難求的份上,提督可否允我出府手令?”

沈玹露出‘果然’的神色,不答反問道:“不是說專程來道謝的?”

蕭長寧頗為期許地看他,誠然道:“本宮隻是覺得提督此時心情不錯,若是不提點什麼要求,未免對不起如此良機。再說,本宮已經好些日子沒見過皇上了。”

她聲音越來越低,沈玹卻忽然問道:“今日的糕點,是殿下親手做的麼?”

“哎?”蕭長寧在撒謊和說真話之間猶豫了一瞬,似乎無論哪種選擇都有害無利,她隻好選擇逃避,“若是不成,也不強求……本宮先回去了,不必相送。”

她匆忙起身,走了還不到兩步,便聽見身後的沈玹喚道:“殿下,轉過身。”

他的嗓音低沉好聽,在一眾太監的聲音裡算得上十分出眾,有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蕭長寧不自覺地轉過身去,下一刻,一塊熟悉的令牌拋入她的懷中,正是東廠出入的手令。

“給殿下一個時辰。”沈玹拿起外袍披上,整了整一絲不苟的袖口,淡然道,“讓蔣射陪你。”

蕭長寧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當即眼睛一亮,欣喜之下連謝也忘了道,一路快步出門去了。

宮內,小皇帝正在靜心閣做功課。

見到蕭長寧笑吟吟來看自己,他眼底閃過亮色,又很快黯淡了下來,頗為憂慮的樣子。

“皇上這是怎麼啦?”蕭長寧進了門,在他案幾對麵行禮坐下,又拿起他的策論看了眼,評論道,“字倒是有進步了。”學識依舊是繡花枕頭似的,綿軟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