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同道(1 / 2)

退退退退下! 布丁琉璃 18784 字 5個月前

此時街道空曠,萬籟俱靜, 瀟瀟暮雪籠罩著京師古樸的房舍, 不稍片刻便積攢了一層如煙似霧般的白。

蕭瑟的冬風一陣接著一陣鼓動, 卷積著碎雪撲麵而來, 落在沈玹的鍍金烏紗官帽上,也落在了驟縮的瞳仁裡。

她睜著驚愕的眼,滿世界都是紛紛揚揚的白, 滿眼都是沈玹放大卻毫無瑕疵的容顏。

唇上的觸感太過真實,濕熱柔軟, 混合著他乾淨的呼吸,帶起一股酥麻且陌生的悸動,心跳如鼓,幾乎要撞破胸膛。她被動承受著他的攫取, 呼吸困難, 雙腿發軟, 隻能徒勞地攀附著他寬闊結實的肩,從唇縫中發出細碎的嗚咽聲。

沈玹平日為人冷硬,這一吻倒是出乎意料的熱情綿長。他半睜著眼, 睫毛下的雙眸幽深沉靜, 倒映著蕭長寧雪腮緋紅、被動承歡的可憐模樣……

本來隻是淺嘗輒止的吻,現在卻有些欲罷不能了。他危險地眯了眯眼,眼眸似乎更幽深了, 乾脆一手托著她軟若無骨的腰肢, 一手輕捏她的下巴, 舌頭長驅直入翻攪,發出黏膩的、令人羞恥的水聲。

蕭長寧感覺到自己一直以來堅守的某樣東西在此時轟然倒塌,碎成齏粉。她如同一葉葦草,徹底卷入了名為‘沈玹’的漩渦中。

就在此時,疾風驟起,平地裡乍起無數利刃破空的聲音。

蕭長寧還來不及反應,便見沈玹忽的睜開陰冷的雙眸,唇舌撤出,單手摟著蕭長寧旋轉避開,幾乎同時,數支羽箭擦著他們的身形齊刷刷釘入一旁的石牆中,箭矢入牆一寸,箭尾仍餘顫不止發出嗡嗡的聲響,可見來人並不簡單。

又是數箭齊發,沈玹不慌不忙,揚起黑色的披風大力一卷,幾支箭矢被他儘數卷入披風中化去了力道,鐺鐺幾聲過後,來勢洶洶的箭矢宛如廢鐵般掉落在地。

“有刺客!保護廠督!”小巷外的番子們聽到了動靜,如嗅到了血腥味的蒼狼,瞬間聚攏嚴陣以待。

林歡不知從何躍出,如寒鴉般攀上屋脊,奔跑間彎刀已出鞘,手起刀落一路砍殺過去,凶猛得不像是那個貪吃又天真的少年。

蕭長寧呼吸淩亂,唇上泛著可疑的水光,紅著眼藏在沈玹的身後。她知道,這才是茹毛飲血的東廠太監真正的麵目——強大,狠辣,所向披靡!

心潮疊湧間,又是一條黑影從天而降。她心一驚,定睛一看,卻是趕來支援的蔣射。

屋脊上,林歡領著番子與黑衣刺客鬥得正狠,蔣射亦是一言不發地彎弓搭箭,手開二石大弓,拉弦如滿月,劍尖直指對麵屋脊上四處逃竄的黑衣刺客。

“留活口。”沈玹將蕭長寧護在自己身後,涼薄的唇微微張合,不帶絲毫感情地命令。

蔣射點了點頭,鬆手,箭矢破空而去,射穿一名刺客的肩膀,又釘進第二名刺客的腿中。僅是眨眼一瞬,兩名刺客哀嚎著,應聲從屋脊上滾落,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骨骼碎裂的聲音。

蕭長寧喘著氣,呼出的熱氣在寒風中瞬間凝成霜白,看得心驚膽戰。

蔣射反手從身後箭囊中摸出羽箭,連開數箭,例無虛發,雖身在局外,卻與近距離攻擊的林歡配合得天衣無縫,不愧有神射手之稱。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屋脊後藏匿的刺客團夥被肅清得差不多了,唯有一名頭目打扮的高大刺客身手非凡,靈活敏捷,見形勢不利,便一路斬開攔路的幾名番子,朝西邊逃竄開去。

這名刺客的動作實在太快了,林歡追不上,便收了染血的彎刀,逆光站在烈烈風雪的屋脊處,朝下頭的蔣射喊道:“蔣大哥,射他!”

蔣射沒說話,隻翻身上了屋簷,站在翹起的翼簷上,將弓弦拉到極致,鎮定的目光鎖定已成為一個跳躍的黑點的刺客。

蕭長寧看得心都揪起來了。

一般人的弓箭最多射出六十丈遠,而此時的刺客已快逃出七十丈外,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回天乏術了。

一旁,沈玹淡然而立,沉聲指點道:“西北風,留意風速。”

蔣射頷首,微微調整了箭矢的方向。在刺客騰身躍起,準備藏入巷中的那一瞬,蔣射鬆弦,箭矢帶著咻咻風向破空而去。

下一瞬,刺客慘叫一聲,應聲而落。

這場暗殺持續了不到一刻鐘,便被東廠儘數剿滅。沈玹麾下的實力,蕭長寧今日算是徹底地領教了。

“收場。”沈玹一聲令下,深邃的眸子浸潤在碎雪中,頗有幾分清冷。

見蕭長寧一聲不吭,他回過身來,輕輕握住她微冷的指尖,皺眉道:“沒事罷?”

蕭長寧望著他張合的薄唇,腦中不自覺地回想起方才被這張唇吮吸攪弄的情形,一股熱流從四肢百骸直竄頭頂,使得她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漲紅起來,雙腿不自覺地發軟,幾乎要扶著牆才能勉強站立。

她將背抵在冰冷的石牆上,垂著頭不住地深呼吸,不敢看沈玹,一顆心宛如驚慌的鹿群,砰砰砰撞擊著她的胸腔。

沈玹伸手扶住了她的腰,問道:“殿下怎麼了?”

他……他怎麼可以做了那種事後還這麼淡定?!

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真真是要氣死她了!好像自始至終深陷其中的隻有她一人似的。

居然還被一個太監撩撥得心慌腿軟,她亦無法原諒自己!

蕭長寧將手背覆在發燙的臉頰上,欲蓋彌彰地試圖降溫,岔開話題道:“你快去處理那些刺客罷。”

沈玹沒有動,隻定定地看著她,沉思了片刻,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她究竟在糾結些什麼。他下意識抬起拇指,輕輕蹭過自己下唇,仿佛那裡還殘留著她的芳澤,令人回味無窮。

茫茫雪霧之中,明明是凜冽的隆冬時節,兩人之間卻似乎有什麼堅硬的東西緩緩消融,化為柔情萬點。

沈玹伸出一隻手來,玄黑的護腕包裹著他有力的小臂,連手背凸顯的青筋都是恰到好處的完美。他似乎想要撫摸她微紅的臉頰,然而指尖還未觸及,身後的林歡一路小跑著過來,不識情趣地打斷了這份若有若無的旖旎。

“廠督,那為首的刺客抓到了,還活著。”林歡毫無知覺地眨著眼,問,“是將他押回地牢審問嗎?”

沈玹的手在半空中一頓,望著手背上的雪花融化成晶瑩的水珠,將嘴角那絲不甚明顯的笑意壓下,說:“不必,就地審問。”

林歡道了聲‘是’,朝番子們一揮手:“帶上來!”

沈玹拂去蕭長寧肩頭的碎雪,眼波深不見底,“接下來的畫麵不太好看,怕嚇著殿下,還請殿下先去馬車中避避風,稍候片刻。”

蕭長寧正想找個地方將沒出息的自己藏起來,便乖乖地點頭,垂著頭逃也似的上了馬車,放下車簾,隔絕了沈玹炙熱的視線。

坐在馬車中,蕭長寧長舒了一口氣,心跳仍未平靜。她懊惱地甩了甩腦袋,隻想將腦中那些淩亂而羞恥的畫麵全都甩出去。

她失神地坐了一會兒,身體的熱度才漸漸降了下去。不多時,車外傳來一陣淩亂的叱喝和腳步聲,約莫是在提審刺客了。

她將腦袋靠在車壁上,伸出一根白玉般的手指挑開車簾一角,從縫隙中朝外望去,隻見東廠番子們將那名刺客頭目按在雪地裡,正大聲地質詢什麼。

刺客手腳都受了傷,一支羽箭貫穿他的大腿,血浸透了他的黑衣,將方寸之地的白雪染了個透紅。儘管如此,他仍是保持著死士風範,一言不發。

見刺客不願供出幕後真凶,沈玹按刀而立,如同雪地裡挺拔的一棵寒鬆,狠聲道:“將他的牙一顆顆敲下來。”

蕭長寧將簾子放下,沒有再繼續看下去,儘管如此,車外的慘叫聲依然清晰可聞。她下意識地碰了碰自己的唇,那裡還留著酥麻的觸感,能憶起他的舌是如何強勢地撬開牙關,在她柔軟的領地裡肆虐橫行……

明明是那麼可怕又冷硬的男人,可嘴唇卻出乎意料的柔軟,環住她腰肢的手又是那麼的有力而輕柔。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一沉,沈玹掀開車簾,披著一身的寒氣彎腰走了進來,坐在她的身側。

他鎮定自若地撣去肩上的積雪,眼底殺氣隨著肩頭的積雪融化,又歸於一片幽黑的平靜。

“長公主在想什麼?”他問。

蕭長寧身形一顫,回過神來,交疊擱於膝上的兩手不住地摩挲著,不自在地問:“刺客招了麼?”

沈玹道:“招了。”

蕭長寧心不在焉地問:“是何人指使……”她本就是隨口找的一個話題,以掩飾內心的悸動,話一出口才發現涉及機密,便改口道,“本宮隨口一問,若是不方便回答便算了。”

“告訴殿下又何妨?”沈玹勾唇一笑,眸色暗沉道,“兵部侍郎蔡豐,這些日子東廠一直在緝查他私吞軍銀、倒賣軍器的把柄,他狗急跳牆,便妄想殺人滅口。”

蕭長寧微紅著臉,視線不自然地飄向一邊,甕聲甕氣地說:“方才,你為何要……那樣做?”

大約是覺得難以啟齒,她的嗓音細若蚊呐,柔柔的,顫抖的睫毛像是一片羽毛劃過心間,微癢。

沈玹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她兩片紅潤的唇瓣上,明知故問地逗她:“哪樣做?”

蕭長寧一噎,抬眼瞪他。

隻是她的眼睛水靈豔麗,瞪起來非但沒有絲毫殺傷力,反而弄得像是在撒嬌似的。

沈玹心情大好,從坐墊旁的香囊中翻出一塊熏香投入爐中,借此掩蓋渾身沾染的血腥氣,平靜道:“不是說過了麼,為了讓他們誤以為本督放鬆了戒備。隻有引誘刺客出手,才能掌握他們埋伏的方位,將他們一網打儘。”

“才不是,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蕭長寧神情篤定,一副‘你莫要騙我’的模樣,不依不饒道,“你可以獨自走到空曠之處,更方便他們動手,或者乾脆一聲令下,讓手下人圍攻搜捕他們……”

“你說得對,方法有很多。”

沈玹頷首,抬眼看她,斜飛的劍眉下,一雙幽深的眼睛閃著莫名的光芒,緩緩展開一抹淺笑來,說:“可我隻想那麼做。”

蕭長寧一怔,隨即玉麵緋紅,啞聲道:“你……什麼意思?”

她似是期待,又似是忐忑,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沈玹的回答。蕭長寧急促鼓動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失落道,“沈提督做了那樣的事還能如此平靜,是在戲弄本宮嗎?”

“情急之下,並非戲弄。”儘管他的確是懷著私心親吻了她,但那隻是情不自禁而已,並無絲毫要羞辱她的惡意。

何況……

沈玹擱在膝上的雙手握緊又鬆開,自嘲似的想:本督心中,一點也不平靜啊。

“你……”蕭長寧深吸一口氣,壓在心中一整日的疑惑和委屈終於衝破了理智的桎梏,脫口而出道,“沈提督既已有了對食,還對本宮做這些親昵之舉,怕是不妥罷?”

話一說出口,她便後悔了。

什麼叫不妥?自己雖然是他的正妻,但畢竟有名無分,即便沈玹沾花撚草的,也輪不到自己來評頭論足罷?

這番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更不用說沈玹了。

蕭長寧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肩,而後又猛地挺直,裝出一副言之鑿鑿的樣子來給自己打氣:怕什麼!即便錯了,長公主的氣勢也不能丟!

而身邊,沈玹一怔,而後了然笑道:“原來長公主生了大半日的氣,竟是在氣這個。”

被撞破了心事的蕭長寧更加心虛,呼吸都抖了一抖,卻仍強自鎮定道:“本宮不是小氣之人,本宮未曾生氣。提督喜歡誰,有無對食,跟本宮一點關係也無。本宮不在乎,一點也不在乎……”

她聲音越來越小,輕咳一聲,悶悶道:“真的不在乎!”說完,還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此地無銀三百兩。

饒是沈提督在感情方麵遲鈍如此,也該知道長寧長公主是吃醋了。

明白了這一點沈玹越發愉悅,低笑一聲,不知為何,竟生出一股要將蕭長寧擁入懷中好生安撫的衝動。

他到底克製住了自己心底一絲陌生的渴望,良久方端正道:“本督沒有對食。”

蕭長寧猛然抬眼,麵露狐疑之色。

見她不信,沈玹又重複了一遍:“本督從未有過對食。”

“可明明有人曾親眼見過,你在司禮監的時候曾與一名宮女花前月下。”蕭長寧愕然道,“而且今日在校場,本宮分明看到你與一名大宮女交談,舉止親密……”

“哦?”沈玹沒有絲毫被拆穿秘密的尷尬,依舊不疾不徐地問,“殿下看見她的樣貌了?”

“梅樹遮擋,不曾見到。”蕭長寧賭氣似地說。

不過事後仔細想來,那宮女的身形輪廓熟悉得很,一定是她曾經見過的某人。

“臣不知殿下是從何人那裡聽到了這些風言風語,不過,殿下今日所見的那名宮女,卻並非我的對食。”沈玹的眼中藏有鋒芒,捕捉著蕭長寧細微的神色變化,緩緩笑道,“她是本督的探子,因有情報交接,故而相見。”

探、探子?!

沈玹不像是在開玩笑,明白自己誤會了什麼後,蕭長寧睜著雙眼,眼中漸漸地泛起了水光。

巨大的尷尬感如潮水般席卷而來,將她的委屈和憤怒衝擊得七零八落。蕭長寧猛然低下頭,將臉頰埋入雙手之中,難堪至極地‘啊’了聲。

“本宮庸人自擾的樣子很難看罷?”她帶著莫名的哭腔,呼吸發顫,羞恥而又難堪地說,“……太丟臉了。”

沈玹嘴角帶笑,掏出隨身攜帶的筆墨和無常簿,在簿子上記上一行:某年月日,長寧長公主吃味,本督見之十分愉悅……

然後才合上簿子,淡然道:“殿下一貌傾城,怎樣都不難看。”

本宮信你才怪!

蕭長寧無力地倒向一旁,羞得無地自容,磕磕巴巴道:“本宮不、不知提督在宮女中也安插了探子,誤會你了,此事就當揭過,不、不許再提。”

沈玹正色道:“殿下無端發火,本督心中委屈,怕是不能忘了。”

“本宮錯了,本宮不是在生你的氣。”蕭長寧將如玉般纖白的手掌下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玲瓏眼,軟聲央求道,“本宮是在氣自個兒,一時想岔,以致口出狂言……反正,反正你也對本宮做了那些輕薄之舉,兩事相抵,我不追究,你也勿要再提。”

說到此,她瑩白的耳尖已浮上一層可疑的紅暈。

沈玹望著她那隻宛如雪中落梅般的耳尖,眸色黯了黯,笑道:“殿下的意思是,以後若是殿下再做了錯事,也可用這般‘輕薄’之舉抵消掉?”

蕭長寧張了張嘴,剛要反駁,沈玹卻是不容置疑地點了點頭,說:“很好,本督記著了。”

不、不是這般意思啊沈提督!

然而想要反駁已是來不及了,她隻好怏怏閉了嘴。

看來自己以後要更加謹慎小心才行,決不能再像今天一樣意氣用事。讓沈玹親吻一次已是頭暈腿軟,若是再多‘輕薄’幾次,那還得了!

想到此,她不禁又回味起雪中那個綿長炙熱的吻來,又是一陣心慌意亂。好在馬車很快打道回府,輕微的顛簸搖散了她滿心的旖旎。

她不敢看沈玹,生怕視線會不自覺地為他而停留,索性朝一旁坐開了些許,將半張臉埋入兔毛領中,閉目假寐起來。

沈玹望著她薄薄眼皮下不安滾動的眼珠,望著她纖長濃密的眼睫,嘴角緩緩勾起一個狩獵得勝般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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