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那叫林歡的番子追上來了?
……不!來人比林歡更可怕!
隻見熹微的光線投來,一抹高大的身影緩緩從宮牆處拐出。他逆著光,烏紗圓帽,被鮮血浸透的銀白蟒袍,長刀森寒,帶著滿身的戾氣,如戰神般佇立在大道儘頭。
蕭長寧先是一愣,而後巨大的狂喜如浪潮打來。
她認出了這抹身影,她看到了希望!
他光是站在那兒,麵容逆光隱在陰影中,但梁幼容仍能感受到濃烈的殺氣撲麵而來,擊打著她的心肺,壓得她無法喘息!她甚至能感覺到血液正從身體裡凝結,鼻腔中滿是血腥氣,如同一隻即將被屠宰的羔羊……
沈玹,他竟是還活著!
難道……錦衣衛指揮使霍騭失手了?
不,不可能,三千錦衣衛對東廠五百人,怎麼可能失敗?沈玹是如何做到的!
霎時間,千萬念頭閃過梁幼容的腦海。她強自鎮定心緒,用染血的手握緊了劍柄,低聲吩咐錦衣衛:“布陣……”
話還未說完,虞雲青先有了動作。他忽的疾步狂奔起來,一把抱住朝沈玹奔去的蕭長寧,隨即橫劍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意外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蕭長寧根本來不及反應。
“沈提督,你果然來了!”虞雲青製住蕭長寧亂扭的身子,將劍刃抵在她幼嫩的脖頸上,又放低聲音試圖安撫蕭長寧,“殿下不要動,臣不想傷害殿下,隻需要殿下配合……”
“配合你奶奶!”蕭長寧真是恨不得殺了這蠢貨,啞聲怒道,“畜生!放開本宮!”
虞雲青苦笑:“殿下是臣活著的唯一希望了,臣怎麼敢放?”
“虞雲青!”梁幼容瞳仁一縮,抿緊蒼白的唇道,“你身為南鎮撫司撫使,竟刀挾長公主,如此所為和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東廠奸佞有何區彆?”
說罷,梁幼容抬劍,想要阻止虞雲青使用這般肮臟下作的手段,卻因為動作牽扯到了傷處臉色一白,長劍無力墜地。
她咬著唇,冷汗涔涔,身體已經繃到了極限。
“彆天真了,娘娘。”虞雲青抖著唇,朝沈玹狠聲道,“沈玹,你放下刀,莫要過來,否則……”
沈玹渾身浴血,一身蟒袍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冷峻的麵容滿是血珠,卻更顯得淩厲無比。他輕笑一聲,站在十步開外的地方,執著豁了口的細刀長身而立,而後抬起手臂,用牙齒咬住袖邊,扭頭撕下一塊碎布條。隨即,他淡定地將布條纏在因浸透鮮血而變得滑膩的手掌上,自始至終,肅殺的眼睛一直狠狠地盯著虞雲青,如同兩片打磨鋒利的刀刃……
這是一個準備廝殺的神情。沒有絲毫情感,沒有絲毫恐懼,強大到可怕。
虞雲青不由地打了個寒戰,手上的劍刃也顫抖起來。
他強壓住心中的恐懼,命令殘餘的十來名手下:“放信號!”
吱——砰!
煙花在京師的上空綻開,炸出一抹蒼白刺目的顏色。
“虞撫使,是在等南鎮撫司的三百名援兵?”沈玹的眸子仿佛浸透鮮血,蒙上一層暗紅色。他不慌不忙,用纏著乾淨布條的手掌握住刀柄,沉聲道:“可惜,是等不到了。”
話一落音,隻見不遠處的南鎮撫司傳來一聲巨響,火光霎時滔天而起,竟如上午時東廠的遭遇一般,被火-藥儘數炸毀!
“什麼?”虞雲青大驚,眼中映著火光,臉色霎時慘白,喃喃道,“不可能……怎麼會這樣!”
“難道虞撫使以為,偷襲這種事隻有錦衣衛會做?你們炸毀的東廠隻是本督精心準備的一座空殼子,實則我早已讓吳有福等人撤出,埋伏在了你們的鎮撫司中。”沈玹朝前一步,衣袍在風中發出獵獵的聲響,宛如修羅般倨傲道:“南鎮撫司三百零八人,本督可有殺錯?”
三百零八人,一人不少……全被殺了!
虞雲青連牙關都在發顫,劍刃也不住地顫抖,好幾次險些劃破蕭長寧的皮膚!
蕭長寧額間滲汗,她隔空與沈玹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艱難地吞咽一番,下定決心似的抬手,將手掌攀附在虞雲青的手臂上,不動聲色地摸到他握劍的拇指……
而後,她扳住他的拇指用力一折!
虞雲青沒想到她竟會這一招,登時發出一聲悶哼,長劍哐當墜地,手臂的鉗製亦鬆了不少!
就是現在!
蕭長寧回想起當初沈玹教給她的防身招式,曲肘用力朝後一頂,準確無誤地撞在虞雲青肋下三寸的地方!
因極度的緊張和害怕,那一撞幾乎用儘了蕭長寧畢生的力氣!虞雲青大叫一聲,隻覺得半邊身子一麻,撲通跪倒在地,半晌沒能爬起來。
蕭長寧迅速拾起他掉落的長劍,用力朝他脖子劃去,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虞雲青大駭,跌撞且狼狽地朝後一仰,堪堪避開之命一擊。
蕭長寧的劍刃隻劃破了他喉結處的一層皮,若是再深半寸,虞雲青必死無疑!
一擊不中,她已失了先機,蕭長寧抖著手,雙手因害怕而脫力,閉上眼睛喊道:“沈玹!”
冬風乍起,雪落無聲,幾道寒光閃過,十數名錦衣衛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抗便倒在了血泊中。沈玹眸光清冷,踏著他們的血泊和溫熱的屍首走來,而後騰身而起,拔刀斬向虞雲青!
霎那間,淩厲的刀光刺痛了虞雲青的眼,他的瞳仁中倒映著沈玹如驚鴻落下的身姿,宛如見到了地獄爬出的修羅……
虞雲青跌在地上,已失了武器,隻能下意識抬臂一擋,接著,他感覺自己的右臂一涼,有什麼腥熱的液體噴灑了他一臉。他茫然了半晌,直到一隻斷臂在空中翻滾了幾圈,重重落在他麵前,他才悚然地反應過來……
地上躺著的,竟是他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