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對弈(2 / 2)

林歡嘴裡叼著一隻白胖胖、熱騰騰的豆沙包,正蹲在大理石雕欄上監工。聽到蕭長寧喚他,他轉過一張溫和無害的包子臉來,眨眨眼,而後將剩下的半隻包子一股塞入嘴中,翻身一躍,穩穩落在她麵前。

他約莫是昨日受了傷,左手打著繃帶,用兩根夾板固定住小臂,就這麼吊著受傷的手臂、兩頰鼓囊囊地含糊道:“怎麼啦,夫人?”

這小子總是很執拗地叫她‘提督夫人’,蕭長寧糾正過幾次,無果,隻好隨他叫去。

接觸到他清澈又忠誠的視線,蕭長寧一時忘了要問什麼,下意識道:“你受傷了?”

“昨天和皇後打架,手摔斷了。”林歡咽下包子,意猶未儘地舔舔唇,補上一句,“不過,我也砍了皇後一刀,算是平手。”

作為百年以來第一位敢砍皇後的東廠太監——林歡,蕭長寧真不知該誇他還是擔心他。

“骨頭斷了,不會影響你以後用刀罷?”她問。

林歡呆呆的,慢吞吞道:“沒事,休息一個月就好。反正斷了好幾回,我都習慣啦。”

蕭長寧哭笑不得:“你怎麼沒心沒肺,跟個傻弟弟似的。”

“我才不是弟弟。我比夫人大,也比夫人高。”說罷,他還用沒受傷的右手橫著比了比,蕭長寧的頭頂約莫隻到他的嘴唇處。

“好好好,你大,你高。”蕭長寧想起正事,不由四下瞄了一眼,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你們家廠督呢?怎麼許久都不曾見到他?”

林歡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的表情,回答道:“大人用過午膳便進宮見皇帝去了,興許過不久就回來。”

蕭長寧輕輕‘噢’了聲,有些失落,隨即打起精神來,淺淺一笑:“沒事,本宮等他。”又對林歡道,“先前答應過你,你若贏了皇後,本宮便請你吃好吃的。”

方才還呆呆的林歡忽的眼神一亮,連站姿都挺拔了不少,咽了咽口水。

蕭長寧笑他:“彆急,已經讓冬穗去禦膳房取啦。”

林歡高興得一個後空翻站穩,像隻不安分的猴兒。

“對了,廠督說夫人的書畫特彆厲害。”林歡眨眨眼,帶著希冀小聲問,“能請您在我的繃帶上畫個花嗎?”

說著,他抬了抬自己纏得跟粽子似的左臂,撇嘴道,“這白花花的繃帶實在太難看了。”

蕭長寧正巧無聊,欣然道:“可以呀,你想要本宮畫個什麼?”

未料她答應的如此痛快,林歡笑出了一個酒窩,難得靦腆道:“我是玄武役役長,就請夫人畫隻玄武吧!”

宮中,養心殿。

案幾上,鼎爐焚香,清淡的煙霧在空中聚攏又散開。沈玹撚著一枚黑子,與小皇帝蕭桓各坐一方,靜默對弈。

明明是安靜的棋局,卻仿佛在看不見的角落蘊藏著風暴,周遭暗流湧動。

大概是風波初定,再無人垂簾聽政、乾涉朝局,蕭桓一向軟弱的麵容上也添了幾分笑意,一手撚著一枚白子落下,一手托著下巴道:“朕竟不知道,連服侍了太後九年的貼身大宮女玉蔻,都是沈提督手下的細作。沈提督好手段,不知是如何讓玉蔻歸順東廠的?”

沈玹神色未變,鏘地一聲按下一枚黑子,頗有殺伐果斷的銳氣,沉聲道:“她並未歸順東廠,臣與玉蔻姑娘,乃是各取所需的合作關係,僅此而已。”

“哦。”蕭桓點點頭,又好奇似的追問,“昨夜玉蔻挾持太後時說過,她有個心上人乃是被太後和霍騭所殺,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沈玹道:“就如她所說的那樣。”

蕭桓托著下巴,眨眨眼道:“可朕想知道,她死去的心上人是誰?”

聞言,沈玹抬眼,幽深的眼睛定定地望著蕭桓,像是最深沉的夜色凝結而成,緩緩問道:“陛下何時,對一個宮女的私情感興趣了?”

“深宮無聊,隨便問問嘛。”蕭桓笑了聲,視線落回棋盤上,不由大驚,‘啊’了一聲道:“朕輸了!朕怎麼輸了?不行,方才那一步朕要重新走過!”

沈玹似笑非笑:“陛下要悔棋?”

“不行麼?”蕭桓眨著眼睛,無辜地問。

“自然行,陛下說什麼就是什麼。”沈玹將黑子丟入棋笥中,說,“悔吧。”

這下,反倒是蕭桓愣了。他不解道:“沈提督不在乎博弈的輸贏?”

沈玹目光清冷,一針見血地說:“博弈隻是消遣,若是當了真就不好玩了。於臣而言,自然還有比輸贏更重要的東西,小小的一盤棋,入不了臣的眼。”

蕭桓沉吟,似是在品味這番話的意思。

沈玹望了眼外頭的天色,起身道:“進宮叨擾已久,臣先告退。”說罷,他抱拳躬身,朝殿外走去。

“沈提督。”身後,蕭桓叫住了他。

沈玹回身,正巧撞入蕭桓略帶幽暗的視線中。蕭桓眯著眼,手托著下巴坦然迎上沈玹鋒利的眼神,不急不緩道:“太後和錦衣衛覆滅,當初沈提督與朕的約定已達成,不知沈提督是否……”

蕭桓頓了頓,歪著腦袋一笑,繼而道:“……能將阿姐還給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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