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煙火(1 / 2)

昨晚刮了一夜的大風,今早倒是消停了不少, 冬日難得的暖陽從雲層間傾瀉, 穿過庭前光禿禿的梨樹枝丫, 在窗邊投下一片斑駁的影子。

蕭長寧坐在書案前, 鋪開一張淨皮宣紙, 狼毫筆潤了墨,一點點在紙上勾勒。先是一對張揚的劍眉, 眉峰上揚,如短刀折劍, 英氣逼人。有人說這樣的眉形主凶,性暴戾,可蕭長寧卻偏在其中感受到了無限溫情。

斜飛的劍眉之下, 低低壓著一雙狹長的眼,瞳仁在陽光下是淡漠的褐,但在夜色中又是極致的黑。蕭長寧仍記得昨天夜裡,沈玹就是用這樣一雙深沉的眼睛盯著自己, 眼中欲念疊生, 像是夜裡能蠱惑人的妖魔。

眼睛之下, 該是英挺的鼻和略薄的唇。那兩片唇該是火熱的, 強勢的, 不顧一切地親吻自己,吞噬一切理智……

玳瑁貓躍上書案, 爪子從硯台中踩過, 在宣紙上留下一行小梅花印。

回憶起昨天的一幕, 蕭長寧的手腕有些發抖,手心發燙,仿佛那裡還殘留著沈玹隱秘之處的溫度和觸感。筆鋒不穩,她怕畫壞了男人的樣貌,索性擱了筆,紅著臉望著桌上畫中的眉眼出神。

沈玹,沈玹,滿心滿腦都是沈玹。

“在想什麼?”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嗓音,接著,一雙長臂伸手攬住她,鼻端嗅到了熟悉的乾淨的雄性氣息。沈玹將下巴擱在她的頸窩,低低輕笑道,“畫我?”

蕭長寧回神,連沈玹是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的都不知道,不由有些慌亂地卷起未完成的畫像,回過頭道:“嚇死我了……唔!”

話還未說完,沈玹已準確地堵住了她的唇,換氣的間隙的含糊地追問:“想我?”

蕭長寧輕喘,眼睛裡有揉碎的陽光,低笑道:“一點點想吧。”

沈玹半虛著眼看她,濃長的眉毛微挑。

蕭長寧起身與他對視,問道:“你呢?可有想我?”

沈玹學著她的語氣道:“一點點。”

蕭長寧又好氣又好笑,可即便是這般沒有意義的對話,她心中也漫出幾分甜蜜來。想起正事,她環著沈玹的腰問:“事情都辦好了?”

沈玹‘嗯’了一聲,神情未變,似乎風雨將來也不足為懼。

“你說,霍騭會選在什麼時候動手?”

“若按就近的時日算,除夕或是元宵,這兩日是宮中大宴之時,人員來往,魚龍混雜,極易混進那麼一兩個心懷叵測之人。”

蕭長寧讚許地點點頭。

沈玹卻是盯著她,拇指緩緩摩挲著她的唇瓣,忽然問道:“你身子何時能好?”

話題轉換突然,蕭長寧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問的是葵水何時走完,不由的臉一紅,說:“過……三四五六日罷。”

她說得含糊,沈玹擰起眉頭,不滿道:“那本督每夜例行檢查一次,直至殿下好了為止。”

多半是什麼不正經的‘檢查’,蕭長寧羞惱道:“你夠了。”

沈玹悶笑,捉住她的手反扭在身後,隨即將她壓在案幾上一個長長的深吻。自從兩人敞開心扉後,私下裡沈玹的笑變多了,不似以前那般冷硬可怖,人也越發幼稚不講理了。

再過兩日便是除夕,按照舊例,宮中會擺上十來桌禦宴,宴請皇親國戚和命婦,蕭長寧和沈玹作為上賓自然在宴請之列。

早有越瑤和蔣射領著廠衛二十四人於殿門前開道,尚寶司布置案幾和酒食。到了奉天殿,蕭長寧讓冬穗和夏綠在殿門外等候,自己和沈玹並肩入門,朝龍椅上端坐的少年天子行禮,這才在內侍的指引下與上席入座。

出乎意料的,今日蕭桓將梁幼容也請來了。所謂‘樹倒猢猻散’,梁太後把持朝局數年,積怨頗多,自從太後倒台,百官對梁幼容頗為不滿,幾次上書蕭桓廢後,都被壓了下來,如今蕭桓將梁幼容堂而皇之地請上大殿,氣氛的微妙與尷尬便可想而知了。

“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百官山呼萬歲,倒是對天子左側的小梁皇後視而不見。

梁幼容原本就蒼白的麵容更是白了幾分,雖沒說什麼,但看得出不太自在。

蕭桓不動聲色地握了握梁幼容的手,低聲同她說了幾句什麼,梁幼容垂下眼睛,紅唇緊抿,麵容總算不那麼慘白了。

“沈提督。”龍椅上,蕭桓挺直背脊端坐的模樣,確有幾分帝王的威嚴。他問道,“廢太後梁氏之女蕭萬安,依卿之見,該如何處置?”

沈玹起身出列,抱拳行禮。他抬眸,與蕭桓的眼神對視,而後道:“此事不在東廠範疇,全憑皇上處置。”

蕭長寧微微頷首。蕭桓多半是借此來試探沈玹的野心,沈玹如此回答,的確是最妥當的。

“萬安公主本與錦衣衛南鎮撫司撫使虞雲青有婚約,現今虞雲青身死,萬安長公主作為他的未亡人,自當要恪守貞潔。”頓了頓,蕭桓眯著眼笑道:“不如,就送去甘露寺修行?”

蕭長寧心中暗自一驚。甘露寺是什麼地方?清貧艱苦,偏僻荒蕪,戒律頗多,在那裡明著說是修行,實則是被囚禁,對於一個養尊處優的長公主當真是生不如死。

不過,也算是她罪有應得。

正想著,有禦史台的老臣出列,躬身直諫道:“陛下,皇後亦是梁氏一黨,這……”

聞言,蕭桓褪去笑意,沉聲打斷禦史道:“皇後永遠是朕的皇後,這一點不會改變,愛卿不必多言。”

蕭長寧靜靜地盯著龍椅上的貌似天真的小皇帝,心想:一言生,一言死,這便是桓兒真正的能力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