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暗流(2 / 2)

退退退退下! 布丁琉璃 12200 字 5個月前

這種事,蕭長寧是幫不上什麼忙的,隻好伸手環住沈玹,鬢角貼著他的下巴蹭了蹭,問道:“蘇家公子的事,有眉目了麼?”

沈玹嗅著她鬢角的香氣,燥鬱的心寧靜了不少,垂下眼睫道:“沒有。洛陽探子來信,蘇棋並未回家,出了京師便失了聯係,要拿下他還需要些時日。”

蕭長寧輕輕點頭,安慰道:“興許事情並沒有我們想的那般複雜,會沒事的。”

明明是這麼柔弱的一個人,卻要反過來安慰自己,沈玹忽的破冰一笑,深邃的眼睛凝視她。

“對了。”想起越瑤的話,蕭長寧剛鬆開的眉頭又微微皺起,抬起頭道,“方才越瑤說,皇上已對你的身份起疑,正命溫陵音追查你呢。”

沈玹眼中笑意不減,深情不變,隻‘嗯’了一聲。

蕭長寧被他巋然不動的態度弄糊塗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要潛入錦衣衛總府,將那與你有關的卷宗毀了?”

沈玹順勢捉住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緩緩道:“如此一來,豈非顯得本督心虛,更坐實了欺君罪名。”又道:“京師混入外邦細作,這樁事件的重要性遠在我之上,皇帝不會不知。”

也是。蕭長寧懊惱地歎了一聲,“本宮是關心則亂了,最近想問題總是渾渾噩噩的。”

沈玹的視線落在桌上的碗筷上,蕭長寧這邊的飯食是明顯未曾動過的。他眼中閃過不悅,索性咬住她的耳垂道,“又不好好吃飯?”

蕭長寧哼了哼:“你不在,本宮吃不下。”

沈玹立即喚來了侍從,命他們重新熱了飯菜上來,這才對蕭長寧道:“我陪你吃。”

這次蕭長寧好歹多吃了兩口,但一碗飯還未吃完,便小聲嚷嚷著困了,央著沈玹送她上榻午睡。

微微潮濕的春雨過後,萬籟俱靜,黃鸝在深紅淺綠中婉轉歌鳴。有淡淡的陽光透過淺灰的雲翳灑下,穿過窗欞,透過淺色的紗帳映在蕭長寧安靜的睡顏上。

她睡得很沉,似乎很是疲倦,連有人在悄悄地給她把脈都不曾知道。

世人皆知吳役長精通廚藝和用毒,卻不知自古醫毒不分家,他的歧黃之術也是極好的。此番他伸出兩根短胖的手指輕輕搭在蕭長寧的腕上,不稍片刻,原本眯成縫的眼睛倏地睜開,顯然有了答案……

沈玹撫了撫蕭長寧鬢角散落的發絲,深沉的眼睛透過紗帳,鎖住帳外把脈的吳有福:“如何?”

……

聽聞皇後病了,蕭長寧左右閒不住,便決定動身去坤寧宮看看她。

前幾日,朝中有一名閣老突然猝死,又有北狄奸細混入城中,沈玹沒時間呆在府中。蕭長寧無須向他報備,隻帶了冬穗和新來的阿珠兩名宮婢,乘著輦車朝坤寧宮行去。

出乎意料的,蕭桓竟也在坤寧宮,正坐在梁幼容的病榻前,垂著頭絮叨道:“……昨夜工部尚書於深夜遇刺身亡了,朕身邊又少了一名肱骨之臣。現在京師一片風雨如晦,人人自危,他們說,興許是北狄混入的奸細做的。”

“皇後,朕覺得壓力好大。北狄人興許見太後倒台,朕又是個毛頭小子,急著想要來分一杯羹罷。”

“朕不會讓他們得逞的!皇後,你要快些好起來,有你協助朕的話,朕一定能攻無不克……”

榻上久久未有回音,隻有一隻蒼白消瘦的手從紗帳中伸出,握在蕭桓的掌心。

蕭桓沉默了良久,呼吸忽的有些發顫,帶著哭腔懇求道:“容姐姐,你同朕說說話罷,朕好害怕……”

蕭長寧走向前去,直到宮人通傳,蕭桓才猛然驚醒似的,抬起袖子狠狠擦了擦眼睛,這才轉過頭道:“阿姐?”

蕭長寧點點頭,在一旁的胡椅上坐下,“我來看看皇後。”說完,她便愣住了。

即便是隔著紗簾,她也能感受到梁幼容的憔悴,掀開紗簾一看,更是心驚。

梁幼容瘦了許多,麵色蒼白而無血色,眼底一圈烏青,手背上的青色脈絡隱約可見,不像是曾經那個能使雙劍、武藝卓絕的少女,倒像是一朵失了養料的,即將枯萎的花。

蕭桓眼中閃過一抹痛色,更多的是惶然無措,似乎隻有麵對梁幼容時,他所有的算計和心機都會不攻自破,傻得可憐。

榻上,梁幼容烏發披散,更顯脆弱。她輕輕掀起眼皮,張了張嘴好像有話要說,隻是話還未出口,便先迸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蕭桓忙手忙腳亂地給她順氣,宮婢們呈上藥湯,梁幼容卻搖了搖頭並不想飲下。蕭長寧望著她的眼睛,讀懂了她眼裡的乞求。

“皇上,可否借你的皇後一用?我同她說會兒話。”蕭長寧從宮婢手中接過藥湯,輕輕攪了攪,見蕭桓坐在原地不動,她笑道:“女孩子家的話,你聽不得。不用擔心,就借用一刻鐘。”

蕭桓抿了抿唇,半晌才垂下發紅的眼睛,對梁幼容道:“那,待會見。”

梁幼容沉默片刻,望著蕭桓輕輕點頭。

她點頭的動作極輕,可蕭桓還是看見了,仿佛受到莫大的恩賜般欣喜起來。

待蕭桓離去,屋內隻剩下梁幼容和蕭長寧兩人,梁幼容這才強撐著身子坐起,輕咳幾聲。

蕭長寧在她背後墊了一隻繡枕,又將藥湯遞到她麵前,問道:“能端穩麼?”

梁幼容點點頭,接過藥碗,望著微微蕩漾的褐色湯汁發呆。

“冒昧說句實話,本宮向來是不太喜歡你的。”蕭長寧忽然開口,道:“本宮不喜歡你,不是因為你劫持過本宮,而是因為你總是一葉障目,又是一根筋的性子,不懂得變通。忠和孝,善和惡,黑與白,向來都如光影交錯,不分彼此,可你偏要分個是非曲直,弄得雙方皆不痛快。”

梁幼容張了張唇,聲音十分沙啞,問道:“若是沈提督傷害了你的親人,譬如皇上,你也會忘記一切地同他相愛麼?”

蕭長寧一怔,隨即笑道:“不,本宮或許會同他拚個你死我活。”

梁幼容沉默了很久,才說:“可我,做不到……”她寧可傷害自己,也不願刺傷蕭桓。

“所以呀,”蕭長寧說,“看在你對皇上真心一片的份上,本宮雖然討厭你,但見你病成這樣,也是不開心的。”

梁幼容抿了一口藥湯,苦的直皺眉。或許她久病之後的舌頭根本嘗不出苦澀,真正苦的,是她的內心。

蕭長寧想了想,還是多嘴問了一句:“以後,你打算如何辦呢?繼續互相折磨麼?”

“長寧長公主。”梁幼容抬起瘦削的臉頰來,眸子裡閃著水光,良久,方艱澀道,“能助我離開這裡麼?或許,隻有我和他分開之後,才會找準各自的位置……成長起來。”

這是一個兩相為難的請求,蕭長寧認真思索了一番,並未給她一個肯定的承諾,隻微微笑道:“你好生養病,隻要你們任何一方服個軟,問題自會迎刃而解。”

一刻鐘過後,蕭長寧走出了坤寧宮。

殿外的長廊下,蕭桓正孤零零地坐在紅漆雕欄上,背影襯著暮春的殘紅,顯得有些瘦削蕭瑟。

蕭長寧走到他身邊坐下,同他一起望著遠處漸漸消散的雲霧,許久才道:“桓兒,你是我一手護著長大的,非要將阿姐推開,將皇後推開,最終讓自己落入孤家寡人的地步嗎?”

這話如同利刃刺在心上,蕭桓哽聲反駁:“朕沒有!是你們一個固執的要和一個來曆不明的太監相愛,一個固執的要離開朕遠走高飛,朕明明拚儘全力的想要抓緊你們,可是,可是……”

蕭長寧將視線從天邊收回,輕輕落在年少的帝王身上。

他穿著朱紅的常服,束紫金冠,麵如冠玉,年少俊秀,可偏偏眼底盛滿了淚。他的胸襟該是寬闊的,能容納萬裡河山,可他的眼睛也是狹窄的,窄到連悲傷也盛不下,化作淚雙行。

“桓兒,沈玹曾同我講過一個故事,你想聽聽嗎?”

蕭桓抽了抽鼻子,算是默認。

蕭長寧便道:“沈玹說他年少時不喜讀書,曾在廂房前的大樹上見到一隻黃鸝,這鳥兒歌聲十分婉轉,令他心動,他便生了獨占的心思,用石子將那黃鸝鳥打了下來。黃鸝的翅膀受了傷,在他掌心拚命地撲騰,沈玹怕那鳥兒掙脫逃走,便將它的雙翅收攏用力攥住。”

說到此,蕭長寧一頓,轉而問道:“你猜怎麼了?”

蕭桓眼底一片深沉,半晌才搖了搖頭。

“那鳥兒死了,悶死的。”蕭長寧道,“鳥類的呼吸除了靠喙上的鼻腔,還得靠雙翅下的氣囊,翅膀攥得太緊,鳥兒不得自由呼吸,便死了。”

有些東西,或許就如沈玹回憶裡的那隻黃鸝,握得越緊,死得越快;如同流沙,哪怕抓得再緊,也會從指縫中流逝,皇權如此,皇後亦是如此。

蕭桓並不傻,知道姐姐在說什麼。

他的眼中有不甘和絕望,拚命揉著眼睛顫聲說:“是皇後讓阿姐來說這些的麼?”

“不,隻是一個故事而已。回憶中的那隻黃鸝已無法起死回生,但桓兒和皇後的人生,一定還有新的出口。”說罷,她笑著起身,“話已至此,我……”

說著,她眼前忽的一片天旋地轉,天上的白雲、瓦楞都仿佛擰成了一股漩渦,鋪天蓋地地朝她壓來……

蕭長寧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蕭桓眼睫上還掛著淚,手忙腳亂地護住她,驚愕道:“阿姐!”

蕭長寧渾身發軟,說不出話來,陷入徹底的昏迷之前,她隻聽見蕭桓帶著怒意的嗓音在耳邊炸響,像是很近,又好像很遠。

“來人!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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