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 / 2)

謝遮呆立在那兒,聽著陛下旁若無人的絮絮叨叨,瞠目結舌了好一會兒,想著陛下一貫風風火火說乾就乾乾完就扔的行事做風,這才勉強接受下來,轉身悄無聲息地出去。

身後謝才卿暗向門邊瞧,眼見門從大開到就要關嚴,眼裡希冀的光一點點破滅。

謝遮正要關上門,尹賢從長廊轉角處衝過來:“指揮使,等等!”

謝遮掩門的手一頓,目光落在尹賢身後一群小太監懷中抱著的瓶瓶罐罐上,表情變幻莫測了起來。

尹賢衝到門口,扶著膝蓋大喘著氣道:“丹房太遠了,怕狀元郎熬不住,連跑死跑才過來,趕上了嗎?”

謝遮咽了咽口水。

尹賢往身後看:“也不知道是哪瓶,隻能全抱過來了,太多了。”

謝遮又咽了咽口水,十幾個太監,是太多了。

尹賢還沒緩過氣,有氣無力道:“狀元郎在哪兒,是不是在裡麵?”

“陛下呢?陛下的藥,陛下不在,沒人認得啊,這可怎麼辦?”

長廊上黑,尹賢瞧不見指揮使的臉色,疑惑道:“怎麼不說話,指揮使?指揮使?時間不等人——”

屋子裡的傳來謝才卿低低的呻.吟,尹賢壓下焦急,鬆了口氣笑道:“在裡麵就好!”

他這回辦事得力,一定能將功折罪,得了陛下讚賞。

尹賢揚手,朝身後的小太監招呼:“都快跟上——”

謝遮猛地拉住尹賢,欲言又止:“彆急,那個——”

謝遮看到轉角處冒出來的一大批人,臉色大變:“你怎麼把太醫全叫過來了?!”

尹賢搞不懂怎麼一向辦事穩妥的指揮使突然一驚一乍拖拖拉拉起來,關鍵時候掉鏈子,忍下急切不耐:“我怕陛下不在啊!太醫院的總比我倆有主意!”

他壓低聲音:“到時候狀元郎有什麼事,擔責也是他們擔,累不到我們,所以——”

謝遮表情微微扭曲,努力組織著語言:“那個——”

“你彆磨磨蹭蹭的了!你有什麼話救完人再說啊!這是陛下的命令啊!耽誤了你我都有責的!”

“快點快點!”尹賢向那邊招手,太醫院的老的少的火速跟上,七嘴八舌。

“那藥根本就沒有解藥——”

“胡說!不就是春|藥麼,大同小異,讓我配我肯定能配出解藥來!”

“那是祁王煉的藥,哪有那麼——”

“可苦了狀元郎——”

謝遮腦子飛速轉著,這事兒絕不能讓這麼多人知道,陛下的麵子不能丟,狀元郎以後也還要在朝中做人,陛下的好事也不能壞,他得想辦法打發這些人:“那個你們聽我說——”

謝遮一人的聲音太小了,人太多了,又都個個火急火燎趕了一路過來的,一門心思救狀元郎,壓根冷靜不下來聽他說話。

“那個——”

幾個邀功心切的年輕太醫已經迫不及待地撞開他衝了進去,身後的人馬蜂一樣一擁而上。

謝遮心裡咯噔了一下,絕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他真的儘力了,但願陛下聽見了外頭的動靜,但願陛下還沒脫衣服。

……

屋子裡,太醫和太監剛衝進去,就見陛下立在床榻前,單手插腰指著他們,怒道:“一群沒用的東西!怎麼來這麼晚!”

陛下的表情儼然要吃了他們,太醫和小太監們嚇了一大跳,忙唯唯諾諾地跪地認罪。

尹賢心裡把攔在門外的指揮使罵了個千百遍,要不是他他們早進來了。

但他也不可能告狀。

皇帝斥道:“還愣著乾什麼!蠢貨!還不快點來救人!”

小太監和太醫們忙不迭爬起來,一齊擁到了床前。

“快點!”皇帝踹了個動作慢吞吞的小太監的屁股。

謝遮遮著額,磨磨蹭蹭地低頭進來,透過指縫往屋子裡看了眼,鬆了一大口氣。

他瞥向懶散倚靠在床榻邊監督一群人忙活的皇帝,目光落到他大敞的衣襟和散著的腰帶上,噗嗤一聲,給口水嗆到了。

一群人窩在床榻前,背對著門,瞧不見指揮使和皇帝,皇帝似笑非笑,無聲用手指著他,咬牙切齒,仿佛再說“你他媽就這點用”。

謝遮自知無能,默默低下頭,憋笑憋得難受,嘴裡不斷發出漏氣聲。

皇帝的眼神仿佛要殺了他,他用唇語說:“自己領罰去!”

謝遮憋著笑,小雞啄米般點頭,總算控製住了表情,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尹賢幫不上一點忙,瞥向一邊乾立著的皇帝,眼珠微轉,諂媚地窩到陛下跟前:“陛下等了一晚上了,渴了吧,奴才給您去倒杯——”

他一抬眼,定睛仔細一瞧,驚詫道:“一群該死的,怎麼伺候的!”

皇帝的衣襟不知怎麼地鬆鬆垮垮地大敞著,一大片結實的胸膛露了出來,盤龍腰帶上的那條龍也被捏得折了過去,隻有個明黃色的尾巴翹在外麵,束起的發也落了幾縷下來,讓他瞧上去越發不羈風流了。

尹賢忙上前,半跪下來就要替皇帝重係腰帶,皇帝本來還臉不紅心不跳,見他手朝他腰伸過來,立馬後退了一步,臉色陰晴不定:“一邊兒去!”

尹賢大愣。

陛下平時懶散得很,喜歡人伺候,要不是麵上不好看,為了省時間,估計飯都想張嘴叫人喂,衣袍從不自己穿,當然也不可能自己整理,怎麼今日……

莫非是厭了他?他要失寵了?

尹賢心下有些委屈又慌張。他明明辦事得力,陛下卻如此冷落他。

“上茶!”蕭昀不耐煩道。

尹賢愣了下,這才大喜道:“就來!”

原來陛下是渴了,陛下一向不太注重儀容,還是喝茶要緊,難怪煩他,是他不長眼。

尹賢樂嗬樂嗬端茶去了。

蕭昀也要走,卻被張太醫吞吞吐吐叫住:“陛下,這藥——”

張太醫瞧了眼榻上的謝才卿。

狀元郎整個人微微發紅,似乎感知到了周圍有許多人,死命咬緊唇齒,不泄露一絲聲音。

但明顯是要承受不住了。

太醫們一幅束手無策的表情,個個畏畏縮縮的,顯然怕治不好狀元郎被打屁股。

張太醫在一眾太醫推舉的眼神裡,不得已硬著頭皮道:“陛下,這春|藥根本沒有解藥……不是我等無用,是誰來了怕是都……都救不了狀元郎,除非彌羅神醫,狀元郎若是想活,怕是……怕是隻有……隻有……”

蕭昀:“隻有什麼?”

張太醫舌頭都打結了:“隻有男、男子……才能……才能……”

剛端茶進來的尹賢斥道:“這像什麼話!這是一國狀元!你們治不好,當丹房的藥治不好嗎!陛下都說了,丹房有藥能解狀元郎的毒!”

蕭昀瞧著謝才卿微紅的唇,笑著掃了眼尹賢,十分和顏悅色道:“……你看朕都給急忘了,紅瓶那個,吃兩粒,吃兩次就好了。”

小太監和太醫們大喜:“陛下仁慈!此乃狀元郎之福,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謝遮差點沒忍住笑出聲。

皇帝喜歡聽拍馬屁,平時一點大小事,身邊人都會放大無數倍吹給他聽,他也樂在其中。

不過這回……

皇帝的神色紋絲不改,甚至像以往那樣笑吟吟道:“人都給我伺候好了!”

……

蕭昀很早就甩袖走了。

太醫和小太監折騰完後也陸陸續續走了,隻留下個一兩人在外頭替狀元郎守夜。

人走得差不多了,床前也沒人了,謝才卿才慢慢坐起來,往蕭昀走的方向瞥了眼,綿軟修長的指摸了摸唇,好半晌,饒是淡定委婉如他,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越笑越難以止住。

笑完又想,皇宮居然真有解藥。

……

伺候的人勸他留一晚,明日再走,謝才卿含笑婉拒了,連夜回到了府邸。

這麼晚了,堂裡的燈卻還亮著,顯然是太妃給他留燈了。

謝才卿盯著看了會兒,悄然一笑,或許這就是他努力的意義。

他希望一些人一直好好的。

他隻有跑得再快點,再快點,才能護他們無憂。

“老爺回來了!”門邊的小廝喜道。

謝才卿食指豎在唇畔,示意下人莫要出聲,披著鬥篷進了屋裡。

太妃果然在等他,趴在燈下睡著了。

謝才卿去一邊兒架上拿了件披風,過去就要輕輕披到她身上,太妃卻不知道哪來的敏銳,猛地抬頭,得意道:“我就有預感你回來了!”

“……”謝才卿笑了,把披風遞給她,“披件衣服。”

“回來怎麼不吱一聲呢,”太妃搭著衣服,從有點迷糊的狀態醒過來,目光落到他換了一身的衣袍上,表情滯住,好半晌才呆呆地眨眨眼,“成了?”

“沒。”謝才卿說。

她一問這個,他又想笑了。

太妃沮喪又震驚:“這都不成?”

如矢的消息早就傳回來了,祁王給小王爺下了藥,小王爺撲到蕭昀懷裡去了。

謝才卿無法解釋後來各種彎彎繞繞,也實在不好意思解釋,隻能略去一些細節,說了一些關鍵的信息。

他替太妃倒了杯熱茶。

太妃聽完徹底沒了喝茶的心情,蹙眉道:“那怎麼辦?這他都懷疑你,還有什麼法子是能成的?”

謝才卿說:“沒成是好事,他很快就一點都不懷疑我了。”

“他那麼喜歡玩兒,我總得陪他玩玩。”謝才卿微微一笑。

太妃微微著急:“玩是行,可孩子怎麼辦……”

謝才卿眨眨眼:“之前是我急,他不急,現在我不急了,你看他急不急,我辛辛苦苦送上門他這樣對我,那我隻能等著他辛辛苦苦送上門了。”

太妃愕然看他,過了好半天才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一張白紙的乖巧小王爺一晚上的功夫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謝才卿笑說:“人都是被對手成就的。”

……

皇帝寢宮。

昨日瓊林宴因狀元郎的事折騰得晚了點,陛下幾乎淩晨才睡,這才沒幾個時辰,又到了早朝的時間。

伺候的宮人魚貫而入,在珠簾外靜候著。

尹賢輕手輕腳走到龍床前,慢慢掀起帳幔,往床上裸|睡的那人瞧了一眼,表情一滯。

“陛下,大喜啊!大喜啊!”

尹賢的嗓子又尖又細,嚎起來像個雞,本就睡得淺的蕭昀冷不丁給嚇醒了,還以為出了什麼禍事,一個激靈坐起來,抹了把眼睛:“什麼事什麼事?”

尹賢道:“陛下金槍不倒,大寧之福啊!”

蕭昀往下半身看了眼,表情僵了一秒,麵無表情:“朕每天都金槍不倒。”

尹賢尤其會拍馬屁:“陛下今日尤其金槍不倒,大寧之福啊!”

蕭昀一瞬間臉都綠了。

尹賢正等著陛下指著他笑罵,誇他機靈滑頭,陛下青著臉道:“給老子滾出去!”

尹賢一愣:“陛下——”

蕭昀:“麻溜的。”

他隻想眼不見為淨。

尹賢不知道哪裡說錯了,戰戰兢兢就要滾出去,漆黑的眼珠一轉,想著哄陛下開心將功折罪,笑嘻嘻道:“好嘞!奴才馬上滾!”

他躺了下來:“陛下您看,奴才開始滾了!”

“奴才開始滾了哦!”

皇帝看著地上慢悠悠蠕動一圈圈往外滾的玩意兒,臉似乎更青了。

他當初是怎麼挑上這麼個玩意兒的?

……

一整個早朝,皇帝點了不少人的疏漏,小懲大誡打了一頓屁股。

在一堆白花花的屁股和“哎呦”的哀嚎聲裡,終於舒坦了。

下了朝,蕭昀在淨手,手突然頓了一下,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點什麼,揉了半天腦門兒也沒想起來,煩躁地看向尹賢:“去叫指揮使過來。”

謝遮來了以後,蕭昀問:“朕昨夜可有遺漏了什麼?”

謝遮:“謝才卿?”

蕭昀說:“不是。”

陛下事忙,不重要的事一向容易忘,謝遮想了半天,這才跟著想起什麼,臉色微變,語氣不確定道:“……祁王?”

“對!就是他!”蕭昀也臉色微變:“他人呢?後來怎麼著了?”

“……”謝遮居然也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還是去問了長翎衛,過了片刻後才回話道,“兩個屬下把他扛著送回府了。”

“怎麼解釋的?”蕭昀隨口問。

謝遮身後的長翎衛恭敬道:“屬下怕言多必失,所以沒解釋,隻是將人送到府上便走了。”

蕭昀擺擺手,長翎衛下去了。

蕭昀笑罵:“你這記性被朕傳染了不是?”

謝遮咳了聲:“陛下打算如何交代?”

這事兒就算不給交代,長公主府也不敢說什麼的,畢竟自家兒子什麼貨色,長公主比誰都清楚,吃了個啞巴虧,他們也不敢聲張。

謝遮就是例行公事問上一問。

蕭昀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有趣的,唇角微挑,氣定神閒地喝了口茶:“你現在派人去長公主府,帶點兒補品什麼的,說是朕送的,他們問起昨夜的事,你就說狀元郎帶了迷藥防身,把人紮暈了。”

謝遮滿臉難以置信地看向皇帝:“……”

“愣著乾嘛,”蕭昀說,“還不快去!”

“陛下……”謝遮越發心疼那個小東西,踟躕幾秒,“這麼說,長公主和祁王不是要對——”

“朕就是要這個,乖,聽話,不聰明不可怕,非要問自己不擅長的,就是蠢了。”

“……是。”頂著一個“蠢”字的謝遮表情一言難儘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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