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上了道奏折,羅列了長公主府的十大罪狀。
長公主因為自詡當年有恩於皇帝,這些年行徑囂張至極, 絲毫不知收斂, 把柄多得是,隻要聖上真動了心思, 要鏟除,幾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罪狀個個屬實,十惡不赦, 一時群情激憤。
聖旨很快就下來了。
皇族犯法與庶民同罪,但聖上顧念長公主往昔恩情,網開一麵,留人一命,抄家, 流放峴南, 不得聖上宣召,永世不得入京。
張寧翰從犯,用心險惡,助紂為虐,打五十大板, 科舉永不錄用。
其他涉事朝臣, 按情節輕重和將功折罪的態度, 罰俸和打屁股。
一時朝野俱震, 百姓拍手稱快。
龐然大物長公主府, 前幾日還高朋滿座, 賓客迎門, 眨眼門上就貼上了封條, 樹倒猢猻散。煊赫到抄家,皆係一人,令人唏噓。
聖上為民除害、大義滅親,張公謀不畏強權、勇於披露,狀元郎品性高尚、舍己為人,一時百姓稱道。
朝臣這一次被敲打得魂都沒了,個個為避禍,躲在家中不見客,生怕被安個結黨的名號,京中酒樓青樓的生意都差了不少。
張公謀的兩個兒子趁勝追擊,屢上奏折彈劾,除了不少舊弊,朝堂氣象更新。
在此之際,張公謀風風光光功成身退、頤養天年了。
經此一事,滿朝文武對謝才卿的態度從冷淡陡然轉入頗有好感,見了麵都能衝他善意一笑,畢竟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一個危難之際都能始終如一的人,太過難能可貴,值得信任交好,誰也不用擔心與他相熟,日後若反目,被他反咬一口。
謝才卿在翰林院的日子好過了起來。
……
祁王的事在緊鑼密鼓的處理,皇宮裡,皇帝站著,身體擺了個“十”字,一動不動任由尹賢給他穿龍袍,自己則定睛瞧著身前太監舉著的奏折。
尹賢小心伺候著,他前幾日不知怎麼的惹了陛下不快,這幾日尤其熱絡諂媚,細聲道:“陛下昨夜未看完奏折?”
蕭昀眼睛並未從奏折上挪開,一目十行看完後,才沒好氣道:“你知道朕為什麼不早點端了長公主府?”
尹賢一愣,不知道話題怎麼跳到這兒了,不過陛下一向才思跳躍,他想了想,利落接道:“因為沒尋著好由頭?”
蕭昀嗤笑:“朕想治他,沒由頭都能給他編個十個八個。”
尹賢一想也是,壓根沒有陛下整不了的人,忙道:“陛下英明神武,功蓋千秋!”
他頓了頓,絞儘腦汁想了半天想不出彆的原因,隻好諂媚問:“那是為何?”
蕭昀歎道:“因為要多看好多奏折啊。”
“……”尹賢差點笑出聲。
的確如此,一旦要動長公主府,各司徹查進度和結果要上奏折、禦史台要上奏折彈劾涉事人員,心虛的臣子還要嘰嘰歪歪上奏折向陛下謝罪求個心安,亂七八糟林林總總,可以說是忙得暈頭轉向。
身側低頭侍立的太監肩膀一聳一聳的。
尹賢給蕭昀穿好衣服,指著身側一排端著托盤的小太監,問:“陛下今日打算戴哪塊腰飾?”
蕭昀眼也不抬,不耐煩道:“隨便。”
皇帝向來對穿什麼不甚在意,尹賢也就是例行公事一問,就要自己給皇帝搭配,蕭昀想起什麼,突然問道:“你覺得朕審美如何?”
尹賢抓翠玉的手猛地一頓,嚇了一大跳:“陛、陛下……為何有此問?”
蕭昀隨口道:“前兩日狀元郎送了朕個香囊,朕覺得顏色怪素的,你覺得如何?”
“……”尹賢順著香味瞥向皇帝桌案上那個鼓囊囊的黑金色香囊,斟酌語句,道:“奴才覺得尚可,墨色底,尊貴威嚴,金絲富貴又喜氣,厚重而不失榮華。”
“可它沒有圖案,”蕭昀說,“朕瞧人家姑娘的香囊,不都繡個什麼鴛鴦戲水,雌雄孔雀的麼?怪喜慶的,朕瞧著還挺喜歡,怎麼到朕這兒就什麼也沒有?”
“狀元郎也不會刺繡啊!”尹賢想想狀元郎待字閨中做刺繡那畫麵就憋笑憋得難受,“陛下,姑娘家繡的有團案的,那都是送給心上人的,雌雄孔雀寓意夫貴妻榮,恩愛同心,鴛鴦戲——”
蕭昀眉梢一提:“送給心上人的?”
他的眼睛終於從奏折上挪開。
“是呀,”尹賢不明所以,“尋常百姓家,女子送心上人香囊作為定情信物再正常不過。”
“是嗎?”
尹賢道:“狀元郎這香,奴才從未聞過這味道,怕是他自己仔細調的,既能祛毒蟲,香氣又合陛下性子身份,他對陛下上了心的,怕是花了不少時間。”
蕭昀暗挑了下嘴角,麵無表情道:“是嗎?朕聞著也就一般般。”
尹賢嘿嘿笑道:“陛下那是什麼鼻子,天底下什麼香氣能入得了陛下的鼻子!咱們奴才是覺得好聞得緊,昨兒奴才還聽小宮女們私下議論這香呢,個個喜歡的緊,說是男子戴了,是個姑娘都要心動多上三分。”
因著昨日朝堂的事,尹賢對狀元郎好感倍增,自是不吝替他美言幾句。
蕭昀瞥了桌案上的香囊兩眼:“這樣啊。
尹賢隨口道:“這香的味兒還和狀元郎身上的有些相像呢,隻是陛下的冽烈,狀元郎的溫煦,倒像是……並蒂花,本出同源,又各表一支,相得益彰,就是不知道合起來是什麼味兒呢。”
蕭昀挑了下眉。
皇帝好半天沒再說話,尹賢腦袋裡某根弦忽然“當”地彈了一下,機靈了一瞬,試探道:“陛下要不要今日戴上一戴?”
蕭昀沉吟了好半晌,才慢悠悠道:“既然是你說的,那就勉為其難戴一下吧,反正朕一直不挑,戴什麼都行,之前都是你給朕選,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