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牛兒見林猛逃走,心中暗樂。又見方威看他,忙捧刀做樣,呼喝著叫人搬梯子欲爬過牆去追趕,讓一幫熟識他脾性,習慣看他演戲放肆的禦林軍兵皆在心裡憋著笑。
方威伸戟攔下,走過拍拍他肩頭。想說句感激的話,終覺得輕飄,想了想,點手喚過張大剛,道“你是這營中校尉?”
張大剛以為他要發落自己,嚇得結舌,道“是——是四將軍。”方威指了童牛兒道“自此時起,他代你之職,回頭我便稟過雷公公下委任令來。”
又向童牛兒道“以後有甚事難解,隻管去東廠白虎營中尋我,我自會助你。”向懷中摸索,想找個貴重物件相贈,卻不想裡麵空空,沒甚多餘的物件在。
欲待就此作罷,但手已入懷,在這多人的矚目之下空著出來,傳揚出去豈不丟臉?無奈隻得掏出僅有的一塊寸大銀鑄小牌來遞與童牛兒。
童牛兒恭敬接過,見正麵凸雕一隻下山猛虎,舞爪張牙,十分凶惡。背麵刻有七個篆字,童牛兒讀書不多,一個也不識得。
原來那七個字分彆是奎、婁、胃、昂、畢、觜、參,本是二十八星宿之西方七宿的名稱,這西方七宿的總稱便是白虎,也是方威所轄營地之名。
這個小銀牌兒就是白虎營總掌營的調兵令牌,東廠中人見得此牌便知是白虎營總掌營駕到,除去雷怒海和五龍將軍,都要向這牌兒跪拜行禮。
童牛兒不識厲害,隻在手中掂過。感覺不過三、五兩重,怕不值幾個錢,向懷中草草揣入,謝字也不肯說一個。
他為人義氣,見張大剛因自己而被罷職,心中不忍,推辭道“四將軍,小人無德無能,難勝其職,這官兒還是叫張大哥當吧。”
方威卻將眉毛倏地立起,微眯雙眼冷冷地道“你將我說出的話當做放屁嗎?你若不乾,我就追究他放走欽犯的失職之罪,你以為如何?”
童牛兒吐下舌頭,不再言語,心中卻暗罵方威陰狠。
張大剛在一旁卻已經歡喜得磕頭謝恩,隻要性命得保,他還哪有心思計較彆的?方威點了點頭,提銀戟昂然向院門口走去。
快近照壁時,回頭向呆立的林家眾人望過一遍,驚見林鳳凰玉立其中,如雞群裡的鳳凰一般出眾,不禁多看幾眼,嘴角掠過一絲冷冷笑容。向童牛兒道“先將林家眾人押入天字死牢,待抓拿了那名逃走的欽犯再一並發落。”
童牛兒還刀入鞘,躬身應下。
待方威轉過照壁,卻向地上猛啐一口,罵道“什麼鳥兒下出的蛋?怎地孵出這樣個龜孫兒來?”
將打落林猛的那枚透骨鋼鏢拾起,擦去灰塵揣入懷裡。抬頭掃視院中立的五百禦林軍和林家三十幾名婦幼男丁,長出一口氣,吩咐道“上鐐枷。”眾禦林軍捧了鐵索鐐枷將眾男丁銬起。
童牛兒看著林鳳凰和白玉香的嬌弱模樣,想著若叫她倆個用鐵索鎖住手腳,鐐枷夾住脖頸,該是何等淒慘模樣?心中老大不忍,揮手止住兵士道“婦人便免了吧,反正她們也逃不掉。”
眾兵士皆和他好,提醒道“童大人,這些是欽犯,這樣怕不合規矩,若叫上麵知道了——”
童牛兒瞪眼道“知道又怎樣?若有麻煩我一力承擔。他娘的,反正這官兒當得容易,也不怕丟了。”
背負雙手走到林鳳凰和白玉香身旁低聲道“我終不能看我倆個仙女姐姐遭欺受苦——”說罷嘻嘻一笑,徑自去了。
林鳳凰和白玉香雖聽他這句話說得太過輕浮,但女兒家身在難中時最怕彆人疼惜,立時勾起滿心的委屈和滿眼的淚水,羞紅臉頰埋頭輕泣。
林家府院的門口停下一溜木籠囚車,用於裝押欽犯。
後麵是二十幾輛布棚大車,用來拉查抄的財物。
童牛兒見了心中一動,暗想婦道人家最顧及臉麵,若將她們裝在這囚車之中招搖過市,讓那一雙雙眼睛肆意辱沒,她們怎受得了?就算有日林大人得洗冤屈,可她們今日受下的欺辱卻去哪裡清洗?豈不可憐?
越想越覺有理,命將上枷索的眾男丁儘數裝入木籠之中,卻將十幾名仆婦女子分彆裝入兩輛大車裡麵,並有意安排林母和林鳳凰、白玉香共乘一輛。
張大剛
見了過來提醒道“牛兒,這樣恐怕要惹麻煩。”
童牛兒卻笑道“我頭一天乾這差事,哪懂得這多規矩?上麵若怪我,必把這職位還你,豈不是好?我正不願乾。”
張大剛才懂得他用意在此,心中甚覺感動,拍拍他肩頭,轉身去了。
童牛兒看著眾兵士將各種物件一一搬上大車,忽聽身側似有人輕喚。
轉頭見白玉香正自車篷中探出頭來招呼自己,緩步踱過道“仙女姐姐,有事嗎?”
白玉香從不曾聽人如此膩滑地稱呼自己,看著童牛兒一臉的壞笑,不禁暗暗皺眉。
但此時正有求於他,不是逞強時候,隻得軟聲道“兵大人,我娘叫我多謝你一再相幫之恩。我林家但有昭冤之日,必贈千金相報。”
童牛兒最不耐此類囉嗦,心裡生煩,揮手打斷她道“舉手之勞,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