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血(1 / 2)

骨債 茶茶木 7178 字 10個月前

平安走至石窟,我攀著一邊嶙峋的怪石往裡打量,才覺裡頭光線極暗什麼都瞧不清。

迎麵拂來冷颼颼的風攪帶起一股洞內渾濁的屍臭,石窟底部淌出來的水中漂浮著一層似是油脂的物什,偏黃。恩,屍水,證明著我並沒有找錯地方。

我正大光明的邁步往裡走。

幽綠的青苔附著在岩洞口尚得見陽光之處,踏上去便可印出一個濕漉漉的腳印,與外遭不同的是,這青苔上粘稠著層墨綠的液體,散發出一股惡臭。

我起初還抱怨裡麵什麼都看不清,後來又想通,幸好石窟裡黑黢黢的,不然日日瞧著這些糜爛腐蝕的瘮人麵容在眼前晃悠,我還真不如給碾碎了的好。我自己當然也瘮人,但是我看不到,這就可了。

對於這等惡鬼所聚集的石窟,我由於起初並不了解,方進來時其實還是有點忐忑的,然越是往裡走,卻越是安心,暗自歎一聲冥界鬼魅的相處之道還真是奇妙。

在冥界徘徊遊蕩的鬼魅概分成兩類,一類如我這般,

跳不下輪回台之流。一類便是前世積了大怨,修陰冥的鬼修,慣稱陰屍。

我進來的時候,可得瞅見石窟內的溶洞縫隙之間橫七豎八的顯露出的幾具暗紅色血煞的屍棺,那裡麵躺著的應該就是陰屍了。隻是如今血煞屍棺的棺蓋都是閉合著的,封棺的釘子亦牢牢的釘死了,可見陰屍們暫時沒有出來的意欲。

屍棺裡頭偶爾清晰的傳出些咀嚼的聲音,那分明是生生撕咬骨頭的聲音,清脆得叫人頭皮發麻,一旁待著的惡鬼們卻淡然得很。直到暗紅發黑的鮮血從屍棺的縫隙中溢出來,那咀嚼的聲響才會頓下去。

陰屍鬼修好噬遊魂,這也就是為何茉茉所在的地界會有大批的遊魂停滯。茉茉見著陰屍,第一反應就是去斬了。

至於這石窟中的鬼魅與陰屍,大抵就成了供奉與被供奉的關係,隻有保證糧食充足,陰屍大多都不會挑食的。

我進窟之後給蹲在石窟洞口處幾尊看上去很大牌的惡鬼老實巴交的打了幾個招呼,躲開陰屍密集的幾處屍棺,就蹲在一個小洞裡麵不做聲了。心中默然盤算著如何將茉

茉的事理清處理了,畢竟我不能總這麼逃下去。

直到晚點外麵進來一大批的惡鬼,其中一個看見我就開始哼哼,“這哪來的玩意,敢占老子的地盤?!”

我心說這麼小一點的洞,我還以為是給耗子住的呢,原來還是個有主的?但念在初來乍到,還是和氣為上,遂起了身準備往石窟更裡麵去看看。

哪想那廝不知是在外麵受了氣還是怎麼,抬起一蘸著粘稠屍水的腳攔在我麵前,聲調也變了些,不知算是沙啞還是尖銳,叫人聽著忍不住的皺眉,“新來的?”

我不想碰他的腳,就應,“一個時辰之前來的。”

他同旁邊幾個站在石窟邊緣的惡鬼對視一眼,繼而道,“身上有忘憂草嗎?”

惡鬼因為背負了許些冤孽,臨近冥河就會聽到無數淒厲的哭號聲,他們也是人變的,自然受不住,唯一的法子就是隔段時間吃下株忘憂草,像是自陷幻境的自我麻痹,一段時間也就聽不到怨念的哭號了。

冥界陰兵驅趕從人界來的鬼魂的路上,是唯一長滿了忘憂草的地界。未免新接渡來的鬼魂中有惡鬼,怕他們承受不住失控才種植的。

這些逃散在石窟中的惡鬼除了外出為陰屍們找‘食’就是為了弄些忘憂草,迫不得已每隔一陣出去涉嫌一趟。

我聽他們這麼說,心領神會乖乖的展了雙臂,整個骨架都一目了然,彆說忘憂草,就連一點肉絲兒都沒有。

幾個惡鬼看我‘乾淨’成這樣臉色就變了,啐了一聲,“碰上個窮鬼,晦氣,給老子滾遠一點。”

他們這樣不和諧的態度,弄得我很想活動活動筋骨。可又覺得拳頭一出,屍水一花的,濺到我身上,就算我打贏了也會被惡心得不行,也就作罷。

遊魂村莊中的那些鬼魅,雖然也有長壞了的,但至少人家愛乾淨,不會將自己弄得一身屍水滴滴答答。

石窟邊上的洞穴給人占著了不能走,隻能走下麵。下麵的地麵都積著水,從岩洞處往下看去,其實就是浮著暗黃粘稠的一片,呃,屍水。

我頓時想念茉茉了,大不了給碾一遭,說不定晾幾天我又能爬起來呢。

正是遲疑不決,不想往裡走,黑黢黢的洞穴裡突然伸出來隻修長有力的手,一把,握在了我的肋骨上。

我一傻,愣在了原地。

裡頭是個男子的聲音,款款道,“姑娘的骨頭,好生彆致。”

那聲音聽的我腦中一翁,頓時有種如聽仙樂耳暫明之感,茫茫渺渺,很是悅人。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的手還抓在我的肋骨處,像是試試手感一般,還摸了摸。

肋骨在哪,不消我說。我縱然是具光溜的白骨,時時給茉茉喊著公子,但還是明曉我女兒身的身份,所以說他摸的這個地方委實不大合襯。尤其他還清清楚楚、字正腔圓的喚了我一聲姑娘。

我乾笑兩聲,拍開他的手,好說話道,“這位公子頗有眼光,隻是我這骨頭最近有點鬆,經不得多少力道,你看看就成了。”

對待美人,哪怕隻是聲音好聽的,我總都有份彆樣的寬容。茉茉說,這便是花花公子體質。當然,關鍵還是我這方已然點滴油水都無了,摸哪裡都是一回事,我也就是走個形式上的嬌羞,想他也不會喪心病狂到對一具骷髏心猿意馬。

洞窟中的男子一聽,竟是輕輕笑了,那聲音隻這般聽著就叫人心間一酥,仿佛霎時雲銷雨霽,明朗和澤。但也

僅僅一瞬,待我終於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時,我心下緩緩一抽,下意識慌忙的後退一步。

他道,“洛兒,你不記得我了麼?”

語調清淡卻滲著一絲絲幽怨,便似是秋後的綿綿細雨,本是無情,卻叫你分明的聽出一份細致的情愫來。

沒有記憶的時候,碰上以前的熟人,絕對是件很要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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