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馬晃在廊下,斑駁的顏色被朦朧煙雨潤的發亮,鐵鏽的生冷腥氣浸在風中,隨著每一次的風起雨落,無聲的蔓延在小院的每一處角落。
蘇子明按下被風撩起的經文一角,抬眸看向窗外,眸色淡然在昏黃的燭影下,目光在窗外某一處停了下來。
青瓦石牆上苔蘚成片,碧如玉澤,被雨水一洗更顯青翠可愛。
一雙靴子踩在上麵,將青苔委屈的踩下去一大片,禿了的一塊黑黝黝的,像是錦緞上的蟲蛀,看著實在是壞興致。
丫鬟聽得窗內傳來敲指聲,忙移步花窗下問主子何事。
花窗內燭光溫暖,丫鬟等了片刻,隻聽裡麵傳來一句平靜的有些冷漠的回應。
“燒水。”
蘇子明看著窗外的綿密,在桌角上百無聊賴的敲著指,身後的珠簾似乎被風吹開了來,珠子碰擦時發出了細小的聲響。
結實的臂彎從後伸來,濕衣緊貼著他,冰冷透過衣衫清晰的傳了過來,他的衣裳好似被一同濡濕了,又冷又重的貼在身上。
那人擁抱著他,沉重滾燙的呼吸掃落在他耳畔,熟悉的氣息中隱約散發著突兀的鐵鏽腥氣。
像是清爽的鬆林中漫著一股血腥。
蘇子明伸指敲了他的手腕,聲音平靜道:“鬆開。”
那人反手拉過他的手,低聲笑著與他十指相扣,困住他的同時玩弄他腕間垂下的佛珠,濕漉冰冷的側臉擦過蘇子明的勃頸,下巴埋在溫軟的頸窩中,聲音低沉且深情,軟糯吳語的尾端帶有一絲撒嬌的意思。
他說不要。
少年在他勃頸上蹭著,低低的說了句我想你了,阿明。
少年慣會纏人,分寸也拿捏的很好,一絲讓人厭惡的念頭也沒有,最多的也就是無奈的歎上那麼一兩聲。
秋雨順著少年的濕發滾落,冰涼的水珠滑過溫熱的頸間,冰的蘇子明倒吸一口冷氣,齒間的呼吸都打著旋。
“不安分的小賊。”
蘇子明眸中水汽半朦,長指先是抵在桌沿上,後又猛地屈起,修長的關節因過於緊繃而泛出了一絲不正常的紅。
嘈雜聲不合時宜的闖入小院,打亂了這場剛剛溫熱起來的暗昧。
“你又闖了什麼禍?”蘇子明在忽暗忽明的燭光下看人,戴著佛珠的手抵在那顆跳動異常的心口上。
他將人推開了些距離,聲音冷的有些砭骨。
“官家人也敢惹,邈千重,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敲門聲在靜謐的長夜裡響的突然,動靜大的像是來抄家。
家丁們隔著門縫看外麵圍了一圈的捕快,神情比強盜還要凶神惡煞。
管家深知鎮上捕快的德行,不敢私自做主,忙讓人去請主子示下。
“不用,開門吧!”
管家看向年輕的護院,視線對上的同時,他未有一絲猶豫,抬手取下了門栓。
捕頭一腳踹開了門,罵罵咧咧欲持刀硬闖。
前方突然傳來鏘的一聲劍鳴響,刹那間隻見鐵器的寒色破開火光,劍芒一閃而現,劈出了一道讓人不寒而栗的殘影來。
捕頭衝的最快,也最倒黴,被人拿劍抵住了咽喉。
眾人紛紛向後退去,隻這一劍,鎮住了所有的嘈雜。
簷下雨聲綿密,護院的身影半隱在昏暗中,隻瞧得劍鋒上有流光閃過,至於人是個什麼模樣,誰也看不清。
但護院身上透出的肅殺,卻清晰的幾近實質。
護院:“說。”
說不上雨水還是冷汗,順著勃頸淌沒領口,捕頭喉嚨艱難滾動,生怕自己舉動粗俗,惹得護院誤解,順手給他一劍封喉。
“縣令....大人,要我們前來捉拿盜賊。”
捕頭吞咽著不安,忙又添了一句:“他翻牆進宅,我們看的清楚。”
“搜查令?”護院聲音陰冷,似乎有些煩躁。
捕頭:“沒有。”
長劍利落入鞘,捕頭劫後餘生似的鬆了口氣,沒等鬆到底,便聽護院言簡意賅的一聲滾。
他是真想撤,但一想到回去交差後的場景,腳下當即一頓,他暗戳戳的瞟向護院,護院扶刀而立,刀柄的寒光在黑暗中尤為紮眼。
“縣衙失竊事關重大,我等奉命而來”
捕頭對上那目光,喉嚨頓時又生了疼,氣勢驟減,商量似的開了口:“不如讓我們進宅看看,也好回去交差。”
護院身形微動,讓出了路來,在捕頭滿眼感激的目光中,對旁說了句關門。
宅門砰的一聲關上,簷下燈籠震得幾晃,拉的光束掃過門庭,照亮了一臉懵的眾人。
護院的聲音從門內傳出,清冷的嗓音在門縫的擠壓下變得有些悶,聽起來陰沉沉的,透出的不屑倒是一分沒減,箭似的落在眾人身上。
“沒有搜查令,就是蘇家造了反你們也進不得半步來,再要吵鬨,一律打出去!”
進不去倒沒什麼,若被人大棒子打一頓,才是真正的沒臉。
捕頭在綿密的細雨中仿佛淋了一輩子,聽得裡麵腳步聲遠去了才敢啐出口,啐了也不敢久留,帶著小弟就跑。
護院站在廊下等待,鐵馬不安分的叮嚀著,吵得整個院子都不得安生。
瓦簷上水流如注,將廊下的大口缸灌得溢了出來,缸裡的荷葉被水柱打的傾斜,紅豔的錦鯉甩尾遊過,尾巴尖在水麵上挑撥起串串水泡。
直到窗內燭光再次亮起,神遊的護院才倏然回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