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2 / 2)

紅爐綠蟻 靜月 7539 字 6個月前

“主子。”紅豆站於花窗之外,輕聲說道:“縣衙的人說是丟了貴重的東西。”

他等了許久,隻聽屋內傳來悉索的穿衣聲。

紅豆知道他該退下了,但還是不死心的開了口:“聽說此地縣令與知府是連襟,搜查令也許不日就到。”

穿衣聲似乎頓了一瞬,片刻後又漫不經心的響了起來。

簷下雨聲淅瀝,院內秋意濃鬱,靜謐的長夜中隱約透出一絲威壓。

紅豆唇線緊繃,緩步向後,退下了。

再留便是他不識趣了。

邈千重張開雙臂坐在水中,勁瘦有力的手指撥著水花,輕薄的唇抿著些壞:“一桶而浴不好嗎?為何讓人備下兩個浴桶?”

“上次洗了兩個時辰。”修長的指翻過經文,蘇子明的聲音平淡的聽不出情緒來:“郎中過府半月有餘。”

自認識這山賊以來,他幾乎天天用藥,比吃飯還勤。

而他也知道,自己身體之如此贏弱不堪,一是邈千重年輕氣盛,二是邈千重貪得無厭。

邈千重等了片刻,直到水溫變涼那人也沒再開口說一句話,他等的索然無味,起身穿了衣服。

“你怎麼不問我偷了什麼東西?”

蘇子明撥了燭芯,平靜的問:“值錢嗎?”

邈千重說值錢,下一刻蘇子明果然攤開了手,邈千重揚起了眉,臉上滿是愉悅,要是身後再有條尾巴,這會子就該甩起來了。

是一個佛頭,純金的。

分量也足的前所未有,以至於蘇子明險些沒握住,差點從手中摔了下去。

“喜歡嗎?”邈千重歪頭看他,他的丹鳳眼本就勾人,笑起來時更顯的邪氣。

蘇子明眼中映著經文,目光隻在佛頭上掃了一眼,沒有喜色,也沒有不喜,平靜的像是在看一塊石頭。

蘇子明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放下佛頭時,桌上咚的一聲響,陳年木頭脆紙一樣裂開了一道口子。

若不是蘇子明用力道緩衝,這脆皮老桌怕是要當場一分為二,塌個徹底。

“退下。”蘇子明輕撚佛珠,頭也不抬的說。

邈千重神色一沉。

這人總是這樣,下了床就要趕人,比逛窯子還絕情。

帶有薄繭的指腹輕刮過瘦削的肩,停在了後頸依舊發燙的紅痕上。

邈千重留戀的在上麵再次吻過,從後抱住了人,大狗一樣的趴在蘇子明肩上:“阿明....”

燭光柔和了蘇子明唇畔的冷漠,吐息溫熱,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邈千重永遠也看不出蘇子明的情緒,即便在兩人最親密的時候,他看蘇子明也如隔霧看花,從未真正的,清楚的看懂他的心思。

他問:“是因為捕快嗎?”

蘇子明曾經告誡過他,不管他在外麵如何胡作非為,隻一點,絕不能在官家麵前暴露他的存在,他記得這話,但還總是忍不住將人引到蘇宅。

不是不小心,是他不安好心。

他既想讓人猜測他與蘇子明的關係,又想讓這個人對自己多些關心。

就算沒有關心,同他多說一兩句,或是對他訓斥一兩句也是好的。

可蘇子明從未對他動過氣,也從未笑過,對他如同對這個佛頭,眸中總是淡漠的,似乎不管邈千重做什麼,都不能讓他有一分上心。

邈千重伸手纏過他濕漉的發,送去唇邊輕輕吻著,他負氣的在心中嘟囔。

神佛荒謬,誤我情郎。

檀木佛珠繞過清瘦的骨節,鬆鬆滑落在腕上,燭光暈的那腕骨柔和了不少,似乎隻要一伸手就能觸碰到那暖玉似的溫軟。

蘇子明翻過經文,聲音中透著的冷比浸在庭外的秋意還要讓人生寒。

“出去。”

風越過花窗,帶著冷冷的水氣撲落在邈千重的麵上,眼角的朱砂痣懨懨的,似一滴淚。

他看著被籠在燭光中的蘇子明,突然就想起了破廟的泥塑佛像,笑容慈悲卻又神情冷漠,近在咫尺又遠不可及。

他看著人,心想:簡直一模一樣。

他突然又懷念起某個時刻,隻有在那個時候,這個人才能徹底放鬆下來,這一身的血肉也似乎真正的活了過來,欲望,貪婪,無助,慍怒,甚至就連負氣時的歎息也透著生動。

也就隻有那個時候,他才覺得眼前人是個活人。

不像現在,一尊冷漠的神龕。

“雨下大了。”邈千重抱著人不鬆手,悶悶的說:“可以留我一晚嗎?睡柴房也行。”

蘇子明抬指翻過經文,隔著花窗對趕來的護院說:“送客。”

門被人從外打開,紅豆扶著劍站在門口,即便隔著珠簾眸中的嫌惡也是清晰的。

邈千重這才鬆了手,他撩開珠簾時回眸看向蘇子明,笑的有些勉強。

“連傘都不給?”

燭光在風中幾晃,蘇子明輕撫經文,在某一瞬間,冷漠的眸似乎有了變化,似落在冰上的陽光,透出了近春的暖。

燭光泯滅在風中,蘇子明的聲音從黑暗中清清楚楚的傳了過來。

“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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