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薊小薊端著湯藥進屋,小薊一捋胡子,正準備擒拿邈千重灌藥,雲苓卻突然出現,他接過大薊手裡的藥碗,說了句今天他來,大薊小薊也被邈千重發瘋似的掙紮給折騰乏了,將頭一點就出了屋。
邈千重的燒已經退了,但眉頭依舊緊縮,喘息也時不時沉重起來,整個人看起來很不舒服。
雲苓將人抱在懷裡,頭微抬高,白瓷勺送藥入口,果不其然那齒間咬的死,一滴藥也喂不進去。
雲苓放下湯勺,在他耳邊輕喚了一聲哥哥,這一聲不知怎地突然刺激到了意識不清的邈千重,他如溺水之人,雙手雙腳突然就撲騰開來,拚死掙紮下把床板踹的咚咚直響。
好在雲苓有先見之明,早把藥碗放在桌上,不然就他這冷不丁的發作,雲苓根本不可能護住碗。
“哥哥,我是雲苓。”
雲苓不像小薊去困住他手腳,而是雙手繞過邈千重腋下,從後環抱住人,他一聲緩過一聲,在邈千重耳邊低低的說著,企圖用這一句喚醒神誌不清的邈千重。
我是雲苓,是你救回來的雲苓。
雲苓重複的說著這一句,一字一字吐息的清楚,即便是用氣聲,也沒有模糊哪個字,他生怕邈千重聽不清,更怕聽不全。
哥哥,我不會害你的,有我在,你很安全。
邈千重折騰的動靜越來越輕,最後徹底沉睡在雲苓懷中。
雲苓端過溫熱的藥碗,齒間雖然沒有咬死但還有些抵觸,雲苓沒有收回手,也沒有放棄,他下巴輕抵著邈千重頭頂,輕輕柔柔的說“哥哥,我是雲苓,我來給你喂藥。”
齒間驟然一鬆,湯藥一滴沒撒,邈千重全喝了。
雲苓一勺勺的喂藥,不急不慢,邈千重也沒有再發瘋,藥湯見底,雲苓的心也越來越沉。
邈千重不是無緣無故的抗拒吃藥,而是下意識的保護自己,他兒時應該被人強行灌藥不知多少次,所以才會對藥物如此抵觸,甚至到了驚恐的地步。
雲苓又抱了人一會,直到邈千重喘息平穩,眉間再沒有痛苦,他才輕放下人,蓋被子時目光掃到了那截冷白到幾乎沒有血色的腕骨。
小薊之前為了灌藥,將人手腳死死壓製,上麵還有青紫色的攥痕,一道道纏在他腕間,像條抹消不去的枷鎖。
雲苓沉眸看了,將那雙手放入被中,轉身出去了。
從那以後喂藥的活就被雲苓奪了去,大薊小薊從一開始的感激到後來的吃味,再後來邈千重明目張膽的疼愛這個白撿來的弟弟,萬事以他為大,事事也總帶著他,那吃味便爆發成了嫉妒。
“套車做什麼?咱們要出門嗎?”
大薊小薊麵無表情的繞過了人,一個給雜毛馬洗澡,一個擦拭車架,倆人一對聾瞎,權當跟前沒雲苓這人。
“小苓子!”
邈千重從窗口探出頭來,神秘兮兮的衝人招了手。
雲苓剛到門口就被一把拉了進去,一套新衣塞進了他懷裡,最上麵還放了頂新打的小冠。
邈千重一臉期待:“穿上試試!”
雲苓這才發現邈千重也換下了常穿的勁裝,一套寬袖著身,肩上繡著淡墨色的團花,袖邊滾著煙藍色的雲紋,手上還拿了把文縐縐的折扇。
邈千重手敲折扇,衝人眨了眼:“哥俊嗎?”
“俊。”雲苓滿眼真誠,但淺棕色的眸中卻沒一點笑意。
他不喜歡眼前的邈千重,甚至有些看不慣這身寬袖。
邈千重該是林間的獸,雲中的雀,他身上寫意著自由和瀟灑,這身文雅彆致的貴衣裳困住了他的手腳,鎖住了他看向雲外的目光。
折扇輕敲額頭,雲苓神遊歸體,抬眸對上了一雙戲謔的眸。
“迷戀上哥了?”折扇啪的一下開在胸前,丹鳳眼挑的騷包“要是你真誠相待,哥也不是那薄情郎。”
雲苓“好。”
邈千重“..........
本是一句玩笑話,但這孩子過於真誠,真誠的甚至有幾分正色,看的邈千重隻覺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唯一察覺出來的,便是自己不該犯賤同他玩笑。
“衣裳換了,哥帶你去見嫂子。”邈千重匆匆交代一句後便走了。
新衣滑落地板,雲苓冷冷的看著那價值不菲的靛青色,抬腳踩了上去,烏黑的腳印無聲的碾在衣衫上,力道大得恨不得將衣服一點點碾個粉碎。
新衣踩的臟兮,抹布似的皺成一團。
雲苓麵無表情的拎起臟衣服,平靜的按入水盆裡,骨節因用力而顯得蒼白,氣泡從衣裳裡冒出來,啪的一下碎在他指間,淺棕色眸在某一瞬間變成了金色,如蛇瞳般冰冷,他周身氣壓極低,仿佛手中按著的不是衣裳,而是個活生生的人。
待衣裳被徹底打濕,他拎起濕衣仔細檢查,將上麵的腳印一點點洗的乾淨。
他平靜的做完了所有,從頭到尾眸中都是陰鷙的,直到出門才雨過天晴,淡棕色的眸閃著明亮,單純又溫柔,無害的如同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