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1 / 2)

北方州縣多,又近,是沒錯的,但是京師也近,他們離開村子之後,便是流民,一般的州縣都不願意接納這種流民,尤其是北方的州縣,更彆說,再過不久便要入秋,北方本不如南方氣候好,秋冬的天氣熬一熬,饑寒交迫,可是要熬死人的。

他們這裡的旱災算是比較嚴重的,從春天開始便是春旱,幾個月不下雨,種子秧苗種下去,苗苗沒幾天就蔫了,天天澆水都沒用,眼看著河道的水一天天乾涸,新打的井也不出水,隻剩下幾口老井苦苦支撐。

等入了夏,更是滴雨不下,一直到如今,□□月了,地裡乾得能裂出口子來,跟小孩兒的嘴似的咧著,家家戶戶的米缸都見了底,一天隻吃一頓,孩童都不長個兒,看上去跟麻杆似的,一陣風就能吹倒。

餓得急了,眼睛都是綠的,看到地上的活物都恨不得抓起來直接塞嘴裡。

人過不下去了,就想著挪個地兒,總要活下來才好,上輩子施嫿跟著梧村的鄉鄰們,背井離鄉,原本是去北方,出了他們所在的邱縣後,一路上樹皮草根,皆被流民食儘,最終艱難地到了袁州。

但是令人絕望的是,當地知州並沒有接納他們,甚至緊閉城門,流民們隻得再又轉往蘭陽,一路上婦孺老弱有撐不住的,撒手去了,便拿一張破草席草草裹了,挖坑掩埋,到後麵,連挖坑的力氣都沒有了,隨便尋個山坳,把人往下麵一扔,也就罷了。

那一批流民有數百人之多,經過幾個月的磋磨,最後活下來的,不過寥寥幾十人,氣息奄奄地到達距離京師最近的一個州縣,施嫿雖然活下來了,但是隻要想一想那可怖的場景,便覺得心底發涼,每天都會有人死去,睡著的時候,不知道下一刻還是否活著,賣妻鬻女,已成常事。

倘若他們當時去的不是北方,而是南方,或許情況不會如此慘淡,施嫿後來聽說,南方的州縣一開始是願意接納流民的,一來南方富裕些,二來溫度好,氣候好,運氣好些,說不定半路上就能得到安置。

所以這一次,他們不能往北方去。

老村長將鎖匙收起來,答道:“是去北方,你到時候收拾收拾,明兒一早過來祠堂,咱們便出發,可莫要忘記了。”

他說著轉身便走,施嫿跟在他身後,聲音脆生生道:“村長爺爺,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

老村長笑道:“做的什麼夢?夢見你爹了?”

施嫿眼睛一轉,順勢回道:“正是呢,村長爺爺怎麼知道?”

老村長嗬嗬笑道:“我隨口一猜的罷了,怎麼?想你爹了?”他說著,又歎息一聲,覺得這小娃娃實在可憐,爹去的早,親娘隻顧著自己活命,親兄長也自尋生路去了,從沒有人想過她一點半點,雖然有一個親叔叔,但是到了眼下這關頭,自家都顧不了,哪兒還能顧得上她?

施嫿笑著道:“我夢見我爹爹在院子裡屋前屋後地挖井,最後說,‘南邊兒出水了’,然後我就醒了,村長爺爺,這是什麼意思啊?”

老村長的腳步停下來,低頭疑惑地看著她,道:“你爹是這麼說的?”

施嫿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認真地答:“是呢。”

老村長麵上浮現幾許沉思,施嫿見了,便知已然水到渠成,笑嘻嘻道:“那村長爺爺,我先回去啦。”

“等等,”老村長追問道:“你爹還說什麼了沒?”

施嫿搖搖頭,道:“沒有啦,就這一句呢。”

老村長擺手,道:“你先回去,可彆忘了明天早上來祠堂。”

施嫿應了,便往自家的方向去了,她哼著悠悠的小調兒,踏著月光,回到自家的院子,在灶屋燒了水,又把那和了麵的大木盆從神堂下麵拖出來,捏成窩窩頭的形狀,上鍋蒸了小半個時辰,綿軟的香氣頓時順著熱氣傳了出來,令人忍不住咽口水。

施嫿拿起一個放在嘴裡叼著,然後把剩下的窩窩頭都拾起來,放進竹編的篩子裡風乾放涼,然後從門後拿了一個大大的竹筒出來,竹筒中空,邊緣被削薄了,拎起來不重,上麵還有個蓋子,把窩窩頭塞進去,蓋緊了,便是一個簡易的小行囊。

她又依法裝了一筒清水,兩個竹筒並在一處,施嫿想了想,又去神堂下麵給她爹的靈位拜了拜,然後把那靈位收好藏起來,道:“爹,等女兒逃得此難,再回來給您修神堂。”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施嫿爬起來,收拾了一番,便背上兩個竹筒並一個小包袱,往祠堂的方向去了,她來得不算早,已經有幾戶人家在這裡等著了,施嫿笑眯眯地與他們打過招呼。

其中一個婦人問道:“阿九,怎麼隻你一個人?你哥哥呢?”

施嫿背著小包袱,挺了挺小胸脯,道:“哥哥出遠門去了,我一個人也能走。”

那婦人聽了,便知是怎麼回事,眼神中不由露出些許憐憫,替她出主意道:“我方才瞧著你叔了,正要過來呢,你到時候呀,就跟著他們走,想來也不會缺你一口吃的。”

施嫿仍舊是笑眯眯道:“就不給我叔添麻煩了。”

那婦人還欲再說什麼,旁邊一位大嫂子輕嗤一聲:“誰還不知道,就庚二那一家子,可還是彆指望了。”

說到這話,幾個婦人又小聲議論起來,直到巷口又來了人,這才意猶未儘地按下話頭,施嫿笑而不語,她緊了緊身上的竹筒,這輩子她可不會指望她叔叔那一家子,否則被賣了還要幫著他們數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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