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邊漸漸亮起魚肚白,山邊落下蒙蒙的一層光暈,清晨的時候,太陽還沒出來,人們都陸陸續續地醒了,因為夜裡打過露,到處都濕潤潤的,眾人收拾起行囊來,動靜也漸漸大了。
施嫿覺淺,沒一會便醒了,她靠著樹坐,身旁就是謝翎,他蜷縮著身子,把半張臉都埋在棉布下麵,睡得很沉,就在這時,旁邊傳來孩童大聲的嬉鬨,謝翎一個激靈,猛地醒轉過來,睜著一雙困倦的眼睛四處張望,神色懵懂。
施嫿見他醒了,便將棉布疊起來,淡淡道:“我們要走了。”
謝翎愣愣地應了一聲,似乎還沒有醒過神來,施嫿將疊好的棉布背上肩,忽然聽見一陣清晰的咕嚕聲,從謝翎的肚子處傳來,兩人俱是同時看過去,謝翎連忙捂住肚子,不知怎麼,臉皮漸漸地紅了。
施嫿頓了一會,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便低聲道:“張嘴。”
謝翎聽話地張開嘴,便感覺施嫿的手迅速在自己的嘴巴上拂過,同時,有兩粒圓溜溜的小東西落在口中,磕著牙,有點硬邦邦的。
他睜大眼睛看著施嫿,然後緩緩嚼動起來,霎時間,花生特有的香氣在牙齒間爆裂開來,溢滿了口腔,讓人忍不住連舌頭都想一並吞下去。
謝翎咀嚼的動作越來越快,然後被施嫿一把捂住了嘴,警告性地看著他的眼睛,然後壓低聲音告誡道:“彆讓人看見了,知道嗎?”
謝翎望著她的眼睛,點點頭,嚼動的嘴巴立刻停下了,不怪施嫿這麼小心,但是最近這幾日,大家的乾糧都吃得差不多了,但凡有什麼能吃的東西,都是背著人吃的,因為明麵上一拿出食物來,便會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被幾十個人一齊盯著吃東西,隻怕會噎住?
這麼一天的路走下來,誰不餓?倘若遇著水源還好,多喝點水,也能頂一陣,但是水源也不是那麼好尋的,否則一開始他們遇見瓦罐村的人,氣氛也不會那麼緊張了。
也幸虧大家互相熟識,倘或換了彆的人,說不得就會動手了。
誰不想活下去?
謝翎不敢再大力咀嚼,噴香的花生米碎含在口中,雖然有些不舍,但他還是用力囫圇咽了下去,原本正在轟鳴作響的肚腹立刻受到了安撫,漸漸平息下來。
施嫿站起身來,見老村長站在最前頭,便想過去問幾句,沒走幾步,旁邊的土坡後轉出一個婦人來,她一邊砸著嘴,見了施嫿,跟沒看到似的,目不斜視,腳步匆匆,仿佛生怕被叫住一般。
施嫿好笑地挑了一下眉,那是她的嬸嬸劉氏,一個小氣精明的婦人,性格潑辣,愛占彆人便宜,但是倘若彆人占了她的便宜,那是萬萬不行的,怕是跳起腳來能把人罵個狗血淋頭。
趁著天色早,溫度還不算炎熱,一行人便又動身了,臨走時又灌了一肚子水,走起路來幾乎能聽見肚子裡哐當作響了,但是好歹也能頂一陣子。
日頭逐漸升起來,等到了正午,太陽跟火球似的,曬得人眼睛發花,饑腸轆轆的,腳步幾乎都要邁不動了,年輕人還能勉力支撐,那些老人小孩們,走三步歇一下,隊伍越拉越長,最後孩子們實在不肯走了,又開始哭鬨起來。
嗓子嚎得震天響,大人們原本就疲憊不堪,再加上這一出,頓時火就蹭地上來了,二話不說,反手就是幾巴掌,打得嗷嗷叫,一個賽一個蹦的高,好不熱鬨。
施嫿走在人群最後麵,看見她叔叔的兒子阮寶兒也在其中,張著嘴嗷嗷哭鬨,阮二庚倒是舉起了巴掌,被他媳婦一把拉開了,劉氏放低聲音,不知說了什麼,阮寶兒頓時哭得更厲害了,嘴裡還吵吵著:“我現在就要!現在就要!我餓!娘!”
一聲娘喊得千回百轉,撕心裂肺,劉氏無奈,隻得從懷裡摸出一塊手指那麼大的米餅,迅速塞進他嘴裡,阮寶兒立刻不哭了,打著嗝兒,一邊唧嘴,吃的可香,惹來周圍眾人不住地吞口水。
到了晌午,老村長尋了一塊蔭涼的地方,讓大家夥歇腳,施嫿仍舊坐在人群最外邊,隨手撿了幾個小石子拋著玩,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陣孩子們的喧鬨聲,伴隨著吆喝和叫罵:“打他!打臉啊!”
“打得好!踹啊!”
還有小孩不耐煩道:“哎呀你蠢死了,我來!”
施嫿應聲望去,果然見幾個小孩打作一團,最底下蜷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謝翎,他緊緊抱著自己的腦袋,努力把肚子團起來,似乎被打得疼了,他伸手猛地抱住一個小孩的腿,然後不管不顧地湊過去使勁咬了一口。
這一口用力可不小,施嫿甚至能看得見他腦門上綻起的青筋,那被咬的小孩哪兒經得住?嗷地一嗓子哭開了,聲音震天動地,這邊的動靜才終於引起了大人們的注意,但也隻是看了一眼而已,覺得並沒有什麼大事情,便又回過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