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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叮鈴鈴——

清晨刺耳的鬨鐘吵醒了睡夢中的人, 被子裡伸出一隻手摸索著把它關閉,拿到眼前一看,下一秒赫然睜開困意朦朧的眼睛,從床上驚坐而起。

“糟了, 睡過頭了!”

今天還要去學校上課, 澤維爾連忙起床跑進衛生間洗漱。鏡子裡的人正頂著一頭雞窩似的頭發, 臉上印著一道不太明顯的睡痕, 澤維爾困倦地揉了揉眼, 正想低頭洗臉,突然瞥見了洗手台裡零星地掛著幾顆透明的水珠。

打算開啟水龍頭的手一頓,澤維爾望著水珠輕輕皺起眉毛。

怎麼會有水珠?一般過了一夜洗手台裡的水漬應該乾了才對,他也有每次使用後擦乾淨的習慣,難道是他昨晚忘記擦乾淨了?

雖然覺得有幾分不對勁,但澤維爾並沒有太過在意,隻是抓緊時間洗漱並打理好自己那頭亂糟糟的頭發。

弄好後換下睡衣, 匆忙地整理好所需的課本便把書包往後背一扔,在踏出房間的刹那, 澤維爾又返回床邊拿起自己的鬨鐘, 上麵的指針正常行走著, 但他昨晚分明調好了起床時間。澤維爾滿臉疑惑地把鬨鐘放回原地,隻當是它壞了回來的時候順便再去買一個。

對了,那位吸血鬼!

打開房門,經過拐角便看到吸血鬼正靜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隻透露出亮光, 並未開啟一絲一毫的音量。男人頭發隨意地披散著, 身上穿著昨晚他提供的淺藍色睡衣,不過對方身高原因導致他細長的腳踝手腕裸露在外, 此時他懷中正抱著一個抱枕,靠在沙發上目光專注地盯著電視屏幕,上麵正在播放一檔很火的搞笑綜藝節目。

儘管電視節目中的喜劇演員們正在賣力地表演,試圖逗笑觀眾,但電視前唯一的觀眾卻始終麵無表情,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喜悅或笑意,隻有一種深沉的平靜和冷漠。

察覺到來人的目光,弦英秀樹立刻把視線轉向青年,俊美的麵容上也揚起了一個淡淡的微笑,“早上好,澤維爾。”

澤維爾眼中閃過一絲恍惚,這個畫麵看起來如此溫馨自然,比起初見時的冷漠矜貴,男人現在這幅模樣反倒讓人覺得十分親近,好像對方在自己家裡居住了很久一樣。他以前會在心裡設想,如果他有一位同性伴侶,對方是不是也會像這位吸血鬼一樣,穿著舒適的睡衣坐在沙發上悠閒地看電視,對彼此親密地說一句早晚安的話語

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眸,澤維爾一個激靈從怔愣中回過神來,下意識錯開視線,白皙的麵上也浮現淡淡的粉色,“早上好,你怎麼起這麼早?”

“不對”突然意識到什麼,澤維爾又若有所思地抬眼看向男人,“既然你是吸血鬼,那現在應該是你的睡眠時間才對難道,你在這裡坐了一夜嗎?”

弦英秀樹沒有回答,隻是放開了抱枕,踩著拖鞋來到澤維爾麵前垂眸注視,在青年不明所以的目光下突然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然後把自己的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鼻尖湧入一股淡淡的梅香,這是從男人身上傳來的,但男人的身體溫度卻十分冰涼,被靠著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冰冷觸感凍得身體微微一僵,眼底充滿驚異和不解,“伊,伊恩你怎麼了?”

埋在肩窩裡的人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在眼前白皙的肌膚上徘徊,“我沒事,隻不過因為跟你簽訂契約後,精神力過於充沛導致我無法入睡罷了。”

“無法入睡?你不是說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影響的嗎?”

“嗯,這並不是一件壞事,不然我該怎麼時刻待在你身邊呢?”弦英秀樹抬起頭,對著滿臉通紅的青年認真道。不過,若想弄清楚青年身上的奇怪之處,還得建立更加親密的關係才行。

男人眼神微動,打轉了澤維爾一圈後默默提醒:“你要去學校了嗎?”

“啊!差點忘了今天還有老師的素描課。”澤維爾一驚,差點就忘了自己快遲到這件事,不過抬頭看了一眼客廳的掛鐘後,又有些泄氣地歎了一口氣。

“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既然遲到已成事實,倒不如安心接受它的存在,比如從享受新一天的第一頓早餐開始?”弦英秀樹微微歪頭,唇邊含笑地看著青年。

澤維爾嘴唇微張,想到學校裡老師和同學對自己的態度,隻能抿著嘴無言地垂眸,“不行,我必須得趕過去,雖然老師對我的繪畫水平不報任何希望了,但我不想她連最後對我個人的看法也發生改變。”

“隨你。”

澤維爾走到門口,又轉過頭看向垂著手靜靜目視著他的吸血鬼,眼裡閃過遲疑,“伊恩,是想待在家裡還是跟我一起去學校呢?一個人在家的話會很無聊的吧”

弦英秀樹聞言眉眼彎起,在青年驚詫的目光下直接化作黑貓躍進他的懷裡並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接著用軟軟的肉墊輕拍了一下呆愣的青年,“不是快要遲到了嗎?還不走?”

“啊?哦哦。”黑貓的身體冰冰涼涼的,像在抱一塊冰塊。澤維爾眨了眨眼,莫名有種男人剛剛正是在等待自己主動詢問的錯覺。

等澤維爾趕到學校的時候,畫室裡早已坐滿了人,他口中的老師是個外形很溫婉的中年婦人,此時她戴著眼鏡正拿著鉛筆教導尚有疑問的同學,瞥見門口的澤維爾,她把一些注意事項說完後放下鉛筆走到青年麵前,臉上帶著幾分慍色。

“澤維爾,你已經遲到將近30分鐘,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

“對不起老師 我的鬨鐘壞了,所以睡晚了些 。”

美術老師見青年低著頭惴惴不安的模樣,眉頭輕輕一皺,隻留下冷淡的一句:“至少找個成熟一點的理由,進去吧,彆耽誤同學們上課。”

“好的。”澤維爾鬆了一口氣,在旁人異樣的眼神中來到自己的位置,開始準備今天要完成的課業。

而變為黑貓的弦英秀樹則慢悠悠地躍上教室窗戶,輕輕地喵了一聲,引得附近學生紛紛好奇地望了過去。

“這裡有一隻貓!誰的啊?”

“好漂亮——”

“你看它嘴裡還叼著一袋麵包!”

黑貓眨了眨它那雙漂亮的紅寶石眼睛,避過女同學朝它伸來打算撫摸的爪子,輕巧地往地麵一跳,然後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向澤維爾的位置。

“伊恩,你剛剛怎麼突然離開了?”澤維爾抱起黑貓,著急而小聲問道。

還好畫室並未明確規定不可帶寵物,老師們都很開明,隻要帶進來的寵物不亂跑影響同學的上課,大多數情況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澤維爾也不會帶著黑貓來上課。

“你不是沒吃飯嗎?我去給你買麵包了。”弦英秀樹鬆開嘴邊的包裝袋讓它掉落在澤維爾手裡,端坐著舔舐自己的爪子,見澤維爾一臉驚悚地左顧右盼,舔爪子的動作微微一頓,“放心吧,除了你其他人都聽不見我說話。”

周圍的同學對此確實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青年這才鬆了口氣,看向手裡香味十足的麵包,臉上也緩緩露出一個淺笑,澤維爾抿了抿唇,猶豫片刻後還是壯起膽子輕輕摸了摸黑貓的頭顱。

“謝謝你,伊恩。”

弦英秀樹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像是默許一樣沒對澤維爾的動作有過多的反應。

“澤維爾,這是你養的貓嗎?”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少女的聲音,是平時一直看不起他的女同學,此時正雙眼發亮地盯著澤維爾懷裡的黑貓,眼裡滿是好奇與喜愛。

“啊,是的,對不起打擾到你了。”澤維爾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在哪裡領養的,之前從沒見過紅色眼睛的貓咪呢!我也想養一隻了!”

“這個”澤維爾有些為難,畢竟這是一隻吸血鬼而不是真正的貓咪,“中華街有一家D伯爵寵物店,或許那裡可以找到你喜歡的貓咪,我就是在那裡領養的。”

“中華街?”女同學滿臉懷疑,語氣非常不屑,“我不喜歡去中華街,那裡都是醜陋的東方人,我才不要去呢!乾脆你這隻讓給我好了,多少錢我給你,你再去那個中華街的寵物店領養一隻不就行了?”

說完,就湊近身體打算直接上手觸碰黑貓。

澤維爾連忙抱著黑貓側過身體避開了她的動作,眉頭狠狠皺起,“不行,這怎麼可以輕易交換呢,根本不是一樣的小貓。”

弦英秀樹紅色的貓眼微眯,看向少女的目光閃過危險的光芒,他從澤維爾懷抱裡跳下,在對方不解的目光中鑽進了旁邊寬大的書包裡團著身軀假寐,還是黑暗的環境更讓他感到舒適。

“請那邊的同學保持安靜,不要影響其他同學練習。”聽到澤維爾這邊動靜的美術老師皺著眉提醒道。

“哼,不給就不給,真小氣。”老師發話,女同學也不得不閉上嘴回去練習自己的畫。

澤維爾看向書包口處在輕微抖動的黑色貓耳朵,睫毛長長地垂落著。他又輕輕瞥了女同學一眼,翠綠色的眼瞳在光影的影響下仿佛漫出了幾分深沉晦暗的顏色,手裡的畫筆也不自覺地開始握緊。

這是,我的貓。

是屬於我一個人的貓

書包裡的弦英秀樹敏銳感知到某種微妙的視線,快速抬頭向書包外看去,直接對上了青年那雙溫潤的眼眸,這雙眼眸裡帶著歉意和溫柔,無害得剛剛感知到的一股寒意像是他的錯覺。

澤維爾把書包口的拉鏈稍微開大一些,不至於讓裡麵的黑貓感到悶不透氣,然後便拿起畫筆開始完成自己的課業。

沉浸在畫畫中的澤維爾給人一種與平常不同的氣質,整個人都變得寧靜認真起來,他的雙眼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仿佛能看穿畫布的表麵,直達靈魂的深處,臉龐上更是洋溢著一種平日少見的堅定與從容,手在揮動畫筆,每一次筆觸落下都流暢自如,充滿了力量與節奏感,這種狀態下的澤維爾非常能讓人好奇他筆下畫的到底是什麼,能讓他這般全神貫注。

弦英秀樹探出頭打量著畫布上的圖案,紅色的貓瞳突然閃爍著趣味的微光。

普通,隻能說非常普通,眼前畫布上的畫普通到讓人沒有欣賞的念頭,是那種看了一眼不會讓人留下任何印象的水平,與昨天在青年家裡畫室見到的那些陳舊作品相比,繪畫手法和慣性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雷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會是出自兩個不同人之手。換句話說,能做到把筆下的作品畫出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本身就是十分罕見能力和極具天賦的證明,這恰恰說明澤維爾在繪畫上具有天才般的水平。

漂亮的黑貓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沉浸在繪畫裡的青年,心中驀然明白了對方在繪畫方麵所遇到的困擾,以及周遭人讓他遭受的不公與委屈到底意味著什麼。繪畫方麵這般驚才豔豔的天才,卻不能隨心畫自己想畫的事物,隻能被迫隱藏自己裝作一個平庸的畫者,此種滋味恐怕足以把人逼瘋。

他此刻突然非常想知道,當青年完全發揮出自己應有的甚至不斷成長的水平後,到底能達到多麼令人驚歎的程度。

讓一位天才在自己眼前就此隕落,這可是他不能接受的事

第72章

不遠處的美術老師見一人一貓十分專注, 不禁有些好奇地靠近他們,待她扶著眼鏡看清畫板上的繪畫內容後,又微不可覺地搖了搖頭,隻是無聲歎了口氣後走開了。

黑貓側過頭瞥了中年婦人一眼, 貓瞳中閃爍著若有所思。

看來這個美術老師對澤維爾並非全然放棄。

輕盈地從書包裡出來, 黑貓悄無聲息地坐在青年腿邊注視著畫布, 身後的尾巴還時不時輕輕搖晃。

沉浸在畫畫中的澤維爾後知後覺才注意到身旁的黑貓, 提著畫筆的動作微微一頓, 對上那雙紅寶石般的貓瞳,心裡驀地有種把黑貓優雅高傲的姿態畫下來的衝動。但這裡是學校,他不能暴露自己真實水平,而且他也不願意以普通人的水平去描繪吸血鬼的各種姿態,這種行為在他眼裡簡直就是對對方的褻瀆。

手上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澤維爾看著眼前這幅不堪入目的畫,心裡一股強烈的厭惡感騰然而升。

當喜愛的事物變成某種負擔, 最終也會演變成憎惡之物。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總會莫名對心愛的繪畫感到厭惡, 但這種厭惡感來得奇妙又違和, 宛若與自己的大腦相違背。

澤維爾眉頭皺起,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出現了,最近出現的頻率似乎多了些。盯著畫布的時間太長,青年的眼睛漸漸浮起一層模糊的光影,眼前的畫突然變得扭曲, 宛如深淵怪物般猙獰地朝他迎麵撲來, 澤維爾嚇了一跳, 眼前的景象頓時又變得清晰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隻能模糊認為是因為自己壓抑太久。

很快便熬到下課, 好在下午沒課,澤維爾抱著黑貓直接去醫院探望母親。

由於從事教學工作,長年累月吸入粉灰和熬夜備課,切爾曼夫人在一次體檢中意外診斷出肺癌,好在發現得早,及時得到治療穩住了病情,沒有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隻是這份教學工作卻不得不辭職,沒了收入來源,讓本就勉強維持的家庭更加拮據起來。

偌大的醫院人來人往,空氣中彌漫著揮散不去的死亡氣息。

弦英秀樹見澤維爾與護士交談完向他走來後,原本還在悠閒搖擺的尾巴便輕輕地放了下來。

“伊恩,我們走吧。”澤維爾蹲下身,朝黑貓伸出手。黑貓眨了眨眼,跳進青年的懷中溫順地被抱起。

走到病房門口便聽到房內傳來一陣陣悶咳聲,澤維爾連忙推門進去,看見切爾曼夫人正顫顫巍巍地打算從病床上起身。

“媽,你起來做什麼?”

“澤維爾?”切爾曼夫人略微撇過臉,眼神帶著閃躲,“我隻是想倒杯水。”

“艾米呢?說起來我昨天也沒有看到她,你怎麼不叫她幫你?”艾米是他請的護工,切爾曼夫人兩個星期前做了肺葉切除手術,澤維爾因為學業繁忙所以不得不請位護工照顧她。

澤維爾把黑貓放椅子上,扶著切爾曼夫人躺回病床後又去給她倒了杯溫水。

“我讓她離開了,笨手笨腳的看著令人心煩。”切爾曼夫人靠在床頭,扶著額頭看上去有些疲倦。

澤維爾微微一頓,無聲地斂下眼皮,切爾曼夫人習慣性用尖酸刻薄的言語去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心裡清楚母親是擔心支付不起護理費用,畢竟對方並不知道自己瞞著她在外兼職。

“您喝點水,醫生說您明天就可以出院了。”澤維爾遞上水,笑了笑。

切爾曼夫人接過水抿了一口,視線落在椅子上的黑貓上,細長的眉毛微微皺起,“哪來的貓?你怎麼帶了一隻貓過來?”

“這是我剛領養的貓,它叫伊恩。”青年輕輕地抱起黑貓,低下頭躲開切爾曼夫人那雙銳利的眼睛,略顯心虛。

果不其然——

“你怎麼這麼不務正業?我昨天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的?”

切爾曼夫人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青年,自己生了病,沒了工作,婚姻破碎,還得麵臨後續的醫療和生活支出,唯一可以依靠的兒子還不思進取,每天隻顧玩樂,這怎麼能不讓她惱火。

“你非得氣死我你才開心嗎?現在正是你該用心畫畫的時候,你怎麼還有心思養貓?趕緊把它送走!”切爾曼夫人瘦弱的手指指向黑貓。

“我”他該怎麼解釋這不是貓而是吸血鬼,還是腦子一熱就與對方簽下契約的吸血鬼,切爾曼夫人一定會覺得他瘋了。

切爾曼夫人看著青年懷中那隻漂亮的黑貓,在那明亮又平靜的貓瞳下微微一頓,到底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這是一條小生命,並不是什麼可以隨意處置的東西,我們家目前這種情況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陪伴它,澤維爾,你該成熟一些了。”

澤維爾沉默了一會,突然低頭苦笑了一聲,隻是把黑貓抱得更緊了些,“正因為如此我才不能隨便把它送回去,您不必擔心,既然我領養了就一定會好好照顧它。”

“你!”第一次收到來自親兒子對自己的忤逆,切爾曼夫人有些怔愣。

柔軟的貓尾輕輕上揚拍了拍青年的下巴,帶著一絲安慰,寂靜的病房裡突兀地響起了一聲貓叫聲,黑貓從青年懷中跳到病床邊,在切爾曼夫人不解的目光下用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放在床邊的手,然後眨巴著那雙紅寶石般的貓瞳無辜地看著切爾曼夫人。

在這樣的目光下,任何鐵石心腸的人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切爾曼夫人同樣如此。她動作有些遲疑地摸了摸黑貓的腦袋,黑貓在青年錯愕的目光下配合地蹭了蹭,甚至還跳到切爾曼夫人懷中蜷縮起身體,慵懶而又依賴般地把腦袋靠在她的大腿上。

切爾曼夫人有些意外,低頭看著黑貓的眼神不知不覺中柔軟了下來。

對上黑貓瞥過來的目光,澤維爾頓時反應過來,“媽,看來伊恩還挺喜歡您的。”

黑貓配合地喵了一聲。

切爾曼夫人低頭看著黑貓,又看了眼一臉緊張的兒子,無奈地歎了口氣,妥協般抱起黑貓,“你們這是聯合起來對付我的是嗎?”

“哪有的事,而且您還需要在家修養,我想有伊恩陪著您也好。”澤維爾訕笑,明白母親這是同意了。

聽著耳邊母子倆不甚親近的交談,弦英秀樹懶懶地閉上了眼睛,切爾曼夫人的動作輕柔小心,帶著不易察覺的欣喜,不過又是一孤獨的靈魂罷了。

澤維爾在病房沒待多久,很快就被切爾曼夫人趕回家練習畫畫去了,澤維爾表麵上答應著,實則把黑貓放回家中後,自己便去了兼職場所——酒吧。

出於安全考慮,學校不支持學生校外兼職,但澤維爾是因為切爾曼夫人突然生病才中途打算兼職,校內提供的一些好的兼職都已經沒有名額了,此外比起校內的兼職,校外的兼職報酬更多,特彆是像酒吧這些特殊的場所,急需用錢的澤維爾不得已隻能嘗試去酒吧打工。

弦英秀樹已經變成人類模樣,他打量眼前這間酒吧,殊不知自己也成為了彆人眼中的一道風景。

散著長發的男人穿著一套深色休閒西裝,身高體長,氣質清俊獨特,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但彆人也奇怪這樣的人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酒吧內閃爍著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斑駁地映照在吧台上、牆壁上,還有那些搖晃的酒杯和人們臉上。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酒精氣息,夾雜著煙草的煙霧,刺激著每個人的嗅覺,而身穿黑白製服的服務員們穿梭在魚龍混雜的人群中,其中就有澤維爾的身影。

弦英秀樹選了一處角落的位置,無視從四麵八方托射過來的打量與窺探,端起服務員送來的威士忌抿了一口,臉色一僵皺著眉頭又放了回去,他再次忘記了現在這具身體是吸血鬼,沒有像人類一樣正常的味蕾。

美人皺眉這一幕不知被多少人收進眼底,周圍蠢蠢欲動,卻不知為何沒有人敢上前搭訕。

搖滾重金屬的音樂震耳欲聾,舞池群魔亂舞,穿過人群對麵有幾個喝得酩酊大醉開始耍酒瘋的醉漢,而澤維爾正被不願惹事的同事趕去伺候。

弦英秀樹正想繼續觀察澤維爾的情況,視線突然被端著酒水向他走來的服務員遮擋。

“先生打擾了,那邊有位客人給您點了一杯夜色夢幻。”

一杯冒著氣泡的暗紅色液體被輕輕地放在桌麵上,杯中放入一塊切割完美的冰塊,周圍的光線因為液體和棱角在暗紅色的液體中折射出細碎的瑩藍,確實宛若‘夜色夢幻’。

弦英秀樹順著服務員示意的方向看去,便看見不遠處的吧台前坐著一位英俊的金發男人,正朝弦英秀樹舉杯示意一笑。

弦英秀樹隻是看了對方一眼,便漠然地收回視線,抬手示意服務員離開,繼續觀察澤維爾那邊的情況,澤維爾已經被那幾名醉漢纏住,端著送往下一個客人的酒盤滿臉為難。

眼見‘夜色夢幻’被冷落在一邊,金發男人鼓起勇氣朝弦英秀樹靠近,打破了周圍人不敢上前的詭異氣氛,聚集在這邊的目光更多了起來。

“你好,我叫安德魯,一個人嗎?”金發男人往弦英秀樹對麵的位置坐下,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帥氣的笑容。

弦英秀樹沉默了幾秒,好似厭煩一般輕輕地嘖了一聲。

於是把目光落到對方身上,就著足以把人盯得毛骨悚然的暗紅色眼眸靜靜地看了對方十幾秒,在金發男人快要堅持不住時才淡淡開口:“你擋到我的視線了。”

“啊抱,抱歉”額頭不知不覺中冒出了一層冷汗,宛如猛獸般的眼神令安德魯心中警報鈴瘋狂拉響,這絕對不是一個能隨便招惹的人!安德魯識趣地趕緊走開。

見無關緊要的人走開後,弦英秀樹重新看向澤維爾那邊,其中有一名醉漢已經拉著他不讓走,並舉著酒瓶欲把青年灌醉,旁邊站著一位應該是酒吧經理的人勸解也不起作用。

弦英秀樹眼神微眯,隻想把局麵弄得更亂一些才好,這樣才更能觀察青年體內的另一股氣息究竟是怎麼回事。

想了想,便從桌麵上撿起一個金屬酒瓶蓋,弦英秀樹稍一用力,在沒人發覺的角度中用瓶蓋擊打青年的肘部,致使手上端著的酒水一股腦地全倒到醉漢身上,眾人瞬間傻眼,沒想到這個平日老實膽小的服務員竟敢把酒倒在客人身上!

醉漢低頭看著自己滿身的酒水,再次抬頭看向青年時已然麵布恐怖憤怒的神情,“你他l媽——找死!”

酒精麻痹著大腦,醉漢順手拎起桌邊一瓶未開封的酒就向澤維爾頭顱砸去。

澤維爾也對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不知所措,不知為何身體突然動彈不得,隻能臉色煞白,眼睜睜看著玻璃酒瓶距離自己的腦袋越來越近——

眼睛因恐懼而微微放大,澤維爾驀地想起一個名字,心中頓時開始呼喊:

伊特納斯!

腦袋開出血花的場景在眾人心中預示,有些人甚至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本以為今晚該倒黴的青年,突然低下了頭,抬手輕鬆握住了往腦袋砸來的酒瓶,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從喉嚨處開始斷斷續續地發出神經質般的笑聲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青年慢慢抬起了頭,原本綠色如翠的眼眸此刻變得暗綠如墨,他盯著眼前的醉漢,眼底充斥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真是沒用啊,澤維爾”

第73章

終於出來了嗎?另一個‘澤維爾’。

弦英秀樹看著氣質完全轉變的青年, 唇邊露出一個頗有興致的笑容。

這邊攔住酒瓶的‘澤維爾’一個巧勁卸下對方手的力度,直接搶下酒瓶反過來砸向對方的腦袋,這一下完全沒有收力的意思,劈啦一聲脆響, 玻璃酒瓶碎成四分五裂落滿一地, 醉漢腦袋上出現了個大口子, 瞬間湧出血水混著酒水蜿蜒猙獰地流滿醉漢整張臉。

“啊啊啊——”

隨著這聲慘叫, 酒吧內原本喧囂的氛圍頓時變得緊張起來。見醉漢被打, 他的同伴們這下酒都醒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酒瓶在他們手中被狠狠地砸向地麵,破碎的玻璃四濺,清脆的碎裂聲在空氣中回蕩。

他們紛紛拿起破碎的酒瓶充當武器,把青年圍得水泄不通。

“臭小子!你敢竟用酒瓶砸我腦袋,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兄弟們!給我搞死他!”腦袋被開瓢的醉漢捂著腦袋怒吼道。

酒吧內的其他顧客被突如其來的衝突嚇得目瞪口呆,紛紛避開戰圈旁觀了起來。眼見今晚的生意受到影響, 旁邊的酒吧經理連忙上前勸阻。

“實在抱歉各位大哥, 是我們沒有培訓好新人讓他衝撞了各位的雅興, 這樣吧,各位大哥今晚的酒水開銷一律免單,醫藥費我包了,再讓澤維爾給您陪個不是, 您看如何?”

酒吧經理轉頭惡狠狠地瞪了惹事的澤維爾一眼, 示意他給對方道歉。

“看你媽個頭!你腦袋讓我砸一下試試?誰稀罕你那點破酒水錢和醫藥費!”

醉漢破口大罵, 指著澤維爾狠狠道:“今晚不把這臭小子腦袋開個花我咽不下這口氣!兄弟們,給我打!”

‘澤維爾’眼神一凜, 側過頭躲過砸來的酒瓶,抬手掀翻就近的酒桌砸中衝向眼前的兩人,酒瓶酒杯嘩啦啦碎了一地。

“澤維爾!該死……”酒吧經理連連後退,看著開始混亂起來的酒吧心痛到無以複加,他猛地抓住旁邊的服務員,大喊:“快去報警!!”

“啊?是……是!”

幾個大漢虎背熊腰的,顯得被包圍的青年瘦弱無比,讓旁人生怕對方一個不小心就血濺當場。

但神奇的是,在五六個大漢的圍攻下青年到現在還未出現戰損,反手擒住粗壯的手臂,猛地一個過肩摔瞬間就把人高馬大的醉漢放倒。

‘澤維爾’眼神藏著戾氣,嘴角揚著興奮的弧度,下手十分狠絕,與平時簡直判若兩人。

身後傳來怒喝聲,‘澤維爾’敏銳地側身躲閃本應砸向自己後腦勺的大拳頭,在‘澤維爾’眼裡對方的動作笨拙如同放慢鏡頭,反過來用力抓住對方的領子,緊接著用一記凶猛的膝撞頂向他的腹部,隨著一聲慘叫,大漢痛苦地彎下腰倒地不起了。

但受限於澤維爾這副弱雞的身板,在幾人的圍毆下漸漸力不從心,躲過了身前刺過來的水果刀,卻沒能躲過砸向自己後背的椅子,‘澤維爾’悶哼一聲,控製不住踉蹌幾步,遲滯中被另外一人掄起拳頭砸到右頰,這一拳力度可不小,青年被打得偏過了腦袋。

‘澤維爾’用舌頭頂了頂腮幫子,舔到唇角的血腥味,劉海下的眼神瞬間變得異常恐怖,他緩緩抬頭,用冰冷而陰暗的目光看向眼前幾人,被野獸鎖定的驚悚感莫名在幾個大漢心中騰然而起。

見他們被自己氣勢震懾在原地 ,‘澤維爾’露齒一笑,“你們這種人渣,還是去死吧。”

未等青年做出下一步動作,急促尖銳的警笛聲從大老遠傳進眾人耳朵,越來越近。

警察來了。

“所有人抱頭蹲下!!”

為首的高大身影握著手槍踹門而入,金色低馬尾不羈地甩在腦袋後,是雷歐。

雷歐掃了一圈亂糟糟的酒吧以及騷亂的人群,目光落在手持酒瓶桌椅的幾個大漢身上,叼著煙支嘖了一聲。

“酒吧聚眾鬥毆,真他媽太閒了是吧?都給我去警察局走一趟!”

‘澤維爾’眉頭微皺,眼中滿是不耐。

一群礙事的狗腿子。

這時,肩膀被一隻手輕輕搭了上去,‘澤維爾’暗沉的瞳孔驟然收縮,驚駭中手肘猛然用力向後來人的腹部一撞,卻輕鬆被製止了下來。

“是我。”弦英秀樹湊近青年耳邊說道。

低緩的聲音帶著異樣的笑意,他一手搭在青年肩膀上,另一隻手順勢環住青年的腰肢,輕易能感受到懷裡人的身軀慢慢變得僵硬。

“還是先走為妙,被警察纏上可是沒完沒了。”

趁著騷亂的間隙,弦英秀樹對上雷歐的視線,朝他彎了彎眼睛,下一秒便在在對方愕然的目光下直接帶著青年消失在原地。

不,不見了?

雷歐瞪大了眼睛,嘴中的煙支無意識中掉在地上。

“不對給我站住!”

然而酒吧裡早已不見了兩人的身影。

黑暗無人的巷子裡,弦英秀樹放開了環在青年腰肢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默默盯著低頭沉默不語的青年。

一時之間,兩人誰也沒開口。

仿佛受不了沉默的氣氛,‘澤維爾’垂落的手顫了顫,緩緩抬頭對上男人暗紅色的雙眸,神色恢複成澤維爾平日的無害怯懦。

“伊,伊恩你怎麼過來了?我們這樣離開真的沒事嗎?而且剛剛警察還在”

“噓——”修長白淨的食指放在青年唇邊,弦英秀樹微微低下頭靠近他,暗紅色的眼眸像盯住獵物般牢牢鎖定對方,“畫室裡的那張畫,是你畫的吧。”

“你說的是哪幅畫?”青年的眼神充滿迷惑無辜,漂亮的眉眼微微皺起,“不過這個問題有點奇怪,畫室隻有我在用,裡麵的畫當然都是我自己完成的。”

見青年依舊在裝傻,弦英秀樹唇角微微勾起弧度,抬手將青年臉側稍長的發絲彆在他耳後,露出有些泛紅和微腫的右頰。

下一刻,修長蒼白的手便輕柔地搭在青年細瘦的脖頸上,慢慢收緊。

“澤維爾在哪?”

青年眼睛微微瞪大,雙手搭在男人手上試圖掙脫,“伊恩,你在說什麼?我,我不就在這嗎”

“不,一點都不像哦,如果是澤維爾的話是不會問我為什麼會在這的。”

‘澤維爾’一怔,呆呆地看著男人,過了一會才慢慢收起臉上無害的神情,變得冷漠,甚至對禁錮在脖子上的那隻手也沒有多餘的反應。

“其實你一直都在吧什麼時候發現的?”因為脖頸被收緊,‘澤維爾’的聲音多了幾分沙啞。

“締結契約那一天就察覺到了,兩個不相同的氣息出現在同個身體裡,一體雙魂?”弦英秀樹有些好奇地打量青年,驀地又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想,“不對,人類脆弱的□□怎可承載兩個靈魂,那就是精神疾病?”

“精神分裂?雙重人格?不,看著情緒很穩定不像精神分裂,你是副人格?”

隨著男人的話,‘澤維爾’的氣息漸重,晦暗的眼眸裡逐漸出現亮光。男人的眼睛很美,細細長長的,淡雅古韻,疏離又多情,他控製不住地想要摸摸他的眼睛,當然,他也這麼做了。

溫熱的體溫落在眉眼處,弦英秀樹眼裡閃過一絲意外,卻也慵懶地垂下眉,唇邊噙著笑意地讓青年觸摸。

‘澤維爾’的動作非常小心翼翼,像是在觸碰什麼易碎物品,不過他很快就放下了手,盯著男人的雙眼喃喃道:“明明是我先看到你的”為什麼跟你締結契約的卻是那個廢物?

“那個膽小鬼,一遇到困難的事情隻會躲起來,真讓人不爽。”‘澤維爾’這句話變相承認了自己副人格的身份。

“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吧。”

“當然。”‘澤維爾’輕扯了一下唇角,帶著幾分嘲諷的味道,盯著弦英秀樹的那雙綠眸帶著強烈的不甘與占有,“恐怕他也不樂意自己體內有我的存在,畢竟很少有人會完全接納自己陰暗相反的一麵吧,要不是”

“啊,又得回去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了,你最好保證那個膽小鬼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否則我遲早要讓那家夥體驗體驗被關在那個黑暗的世界是何等滋味”

青年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看了男人一眼便閉上了眼睛,身體也軟倒了下來。

弦英秀樹微微一愣,鬆開了擒住脖頸的手,順勢抱住了倒在懷裡的青年,有些疑惑地低頭看著昏睡過去的那張臉。

這就是書上說的分離性心理障礙嗎?他也是第一次碰到患有這種精神疾病的人,不過瞧著倒是與書上描述的不太一樣,這主副人格好像完全不能友好共生的樣子呢

“呀呀~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呢。”

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穿著靚麗旗裝的齊肩短發男子緩緩從暗影中走出,微弱的月光如細沙般灑落,輕輕撫摸著他妖異的臉龐,給那頭烏黑亮麗的頭發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澤。

弦英秀樹向來人看去,微微挑眉,“伯爵?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給您送這個的。”D伯爵從袖口中拿出了一封白色的信封,朝弦英秀樹揮了揮,明媚的臉上露出一個令人感到奢侈的笑容。

“祖父來信了,還特地讓我把這一封交到您手中。”

“D?”

弦英秀樹伸手接過,把懷裡的青年推給D伯爵後拆開了信封。

D伯爵被他突然推給自己的動作給驚訝住,眼睛微微睜大後便有些僵硬地扶著昏迷不醒的澤維爾。

信中提及了對方目前正在世界某個地方尋找那些瀕臨滅絕的珍稀動物,並分享了途中遇到的新奇有趣的故事和動物,重要的一點是讓弦英秀樹像當初跟他簽訂契約書那樣安心留在店裡,自己的孫子會代替他給予一些日常所需及差遣。

‘旅途遙遙,不知歸期,待尋到心中夢寐以求的物種後便會啟程返回,時光飛逝,在人類這個富有智慧的種族的創建下世界發展日新月異,有趣之物甚是繁多,想必您也會為他們的智慧感到驚歎切莫掛念,一切安好。’

看完了,弦英秀樹眉頭微蹙,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自己能再次回到這個世界都不受控製,對方如何得知自己已經蘇醒。還有,對方什麼時候有了伴侶,甚至連孫子都有了?

現在才想起這個問題的弦英秀樹對此感到十分怪異,暗紅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這家夥,到底在乾什麼,所尋的物種又是什麼

男人表情細微的變化被一直看著他的D伯爵捕捉在眼裡,D伯爵眼眸微動,輕聲道:“祖父說了些什麼?”

“一些廢話。”弦英秀樹眼簾微垂,把信張折了起來,看向昏睡中的人。

D伯爵順著他的視線也看向青年,眼睛彎了彎,“看來您跟他相處得挺融洽的,這樣我就放心了,隻是沒看出來澤維爾先生竟然還患有心理障礙,這便是您選擇他的原因之一嗎?”

“算是吧,我原本以為他的靈魂有些許不同,但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存在於人類中的一種精神疾病罷了。”自己對於人類這一種族的了解還是太過淺薄,說到底還是對靈魂異界穿梭之事感到在意。

弦英秀樹拎起青年的後衣領,像抱玩偶一樣隨意把他掛在自己的左臂上,瞥了貌美男子一眼,“你怎麼來這裡的,難道隻是為了給我送一封信?”

“我也想這麼簡單就好了。”D伯爵無奈地攤了攤手,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冰涼,“總有不認真遵守契約的顧客,我正打算前往善後回收寵物啊!在這耽擱了點時間,應該來不及了,不過無所謂,人類總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的。”

“好些天未向您提供我的血液了,伊恩大人應該也喝不慣人類的鮮血吧。”D伯爵話題一轉,漂亮的異眸裡在月光的照射下,仿佛浮現出幾分蠱惑人心的魔力。

細長的發絲在晚風的吹拂下微微撫動,某人隻覺得自己的牙齒有些發癢。

弦英秀樹深深看了D伯爵一眼,帶著一些笑意地低哼一聲,“你還真是擅長如何馴服一隻動物,在這方麵你的祖父比不上你。”

“伊恩大人說的什麼話,在下隻是單純的對您表達關心而已。”D伯爵滿臉無辜。

但弦英秀樹隻是握住了旗裝男子纖細的手,用尖牙刺破了他的指腹,稍微嘗了幾滴血便放開了。

月亮躲進了雲層裡 ,巷子越發黑暗,這裡早已沒有了吸血鬼的身影了。

D伯爵有些出神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冰涼的觸感還久久殘留在上麵,他眨了眨眼,緩緩地把手指放到唇邊用舌頭舔舐了一下,下一刻,那雙妖異的異眸瞳孔豎直,宛若一隻美麗的異獸。

第74章

澤維爾無比清楚自己正陷入了一個黑暗而寂靜的夢境中。

夢裡四周一片虛無, 仿佛置身於一個無儘的宇宙黑洞,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光線,亦無法感知到任何外界的存在, 朦朧的意識像被黑暗所吞噬, 逐漸消失在無儘的虛空中。

這種感覺令人毛骨悚然, 感覺自己快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再也無法逃離。

澤維爾隻能控製不住地拚命向前跑, 夢裡他聽不到自己的跑步聲、喘息聲,更察覺不到身體上的疲憊,直到前方突然有一道亮光出現,在他欣喜地伸手觸摸時,腳底卻踩空了一般整個人跌入了萬丈深淵!

他被嚇醒了。

瞪著翠綠的眼睛直直望著天花板,在呆滯了十幾秒後,他才漸漸反應過來這是他最為熟悉的臥室。

“你醒了。”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澤維爾一愣,立馬側過頭看向坐在床邊椅子上的男人, 不料右頰傳來一陣刺痛, 不僅如此, 他才慢慢感受到自己的後背也是酸痛不已,仿佛被人打了一頓。

“彆亂動,剛上好的藥。”弦英秀樹合上書本放回桌麵,貼心地遞上一杯水。

“我, 我怎麼在這裡”澤維爾忍著身體的酸痛慢慢坐起身, 咳了兩下不舒服的嗓子, 接過水杯喝了一口,猛然想起什麼抬頭看向男人, 急忙道:“昨晚酒吧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是伊恩你來救我了嗎?我的身體怎麼這麼痛?”

澤維爾有些納悶地摸了摸自己貼著膏藥的臉頰。

“我還想問你呢,為何要去酒吧那種地方兼職,就你這小身板都不夠那些人取樂。”

破碎的玻璃酒瓶,喧囂嘈雜的人群以及氣急敗壞的酒吧經理的麵孔都曆曆在目,澤維爾的臉色漸漸發白,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這個月的付出都白乾了,甚至可能還要賠償酒吧的損失,因為他十分清楚酒吧那位經理是一位多麼欺軟怕硬、愛抓住小毛病就克扣工資的人。

“怎怎麼辦,後麵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在我在心裡喊了你的名字後就不記得之後的事了?”

弦英秀樹抬眸看向淺棕色卷發的青年,對上他那雙清澈瑩潤的翠綠色眼眸,於是慢慢起身,在青年緊張地注視下坐在床邊用雙手撐在他肩膀兩側的床頭板,將青年整個人籠罩在自己密不透風的懷抱裡。

兩人之間的距離稍微拉近,弦英秀樹的臉上的笑容十分好看,聲音充滿磁性,“看來要等你主動向我尋求幫助不知道猴年馬月,你難道忘了嗎?我可以為你解決一切煩惱,為你實現心中的任何願望。”

“酒吧那邊的事你不必操心,之後也不再需要去那邊兼職,你母親的醫療費用我已經支付了,像這些身外之事都不需要理會,你隻需要好好學畫畫,竭儘全力去實現自己心中的目標。”

男人伸手摸了摸他貼著膏藥的臉頰,低垂的眼眸中滿是冷酷。

“澤維爾,你已經成年了,作為一個合格的成年人就該知道如何利用手中已有的資源,去為自身爭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得過且過,用這些‘身外之事’麻痹自己有在努力抵抗所謂的不公。”

“我想見到的是一個積極解決問題的澤維爾,而不是仍在原地踏步的庸才。”

“我”澤維爾微微張唇,看著變得有些冷酷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是因為,不是因為你能為我解決這些困難才與你簽訂契約的”

“我隻是有些羨慕,我多麼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像您一樣強大的人”

澤維爾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眼前的男人漸漸變得模糊,他沉默了一會兒,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微微顫抖著嘴唇發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我是如此地憧憬著您,也害怕自己在您眼中是個隻會依賴彆人的廢物”脆弱的青年搖了搖頭,眼眶裡的淚水止不住地滑落,他低下頭不敢看男人的眼睛,哽咽著聲音看起來可憐極了。

“其實我知道,待我實現自己心願後,您就會離開我的身邊了,我不想我就是這麼一個卑劣的人”

弦英秀樹聽著這些話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眼中複雜。

憧憬啊

真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感情。

男人看著哽咽中控製不住情緒的青年,眼神漸漸軟化,他攬過青年瘦弱的身體將其抱入懷中,另一隻手溫柔地順著青年的後腦勺。

“真是可憐又天真的想法,若你真的這般不思進取,我隻會更早離開你的身邊,何況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的一生要經曆許多選擇與分離心智才能得到鍛煉,彆讓我看輕了你澤維爾,雖然成長總會伴隨著殘忍,但往後的世界又將是不一樣的風采,你終究會喜歡的。”

男人聲音淡淡的帶著一絲溫和,眼中卻毫無感情。這種話也隻能騙騙小孩,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往後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了,那將會是一個非常殘酷的、逐一撕破內心欲望遮羞布的醜陋世界啊

雖然靠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但澤維爾卻聽不到常人該有的心跳聲。很久沒有人像一位良師這般教誨過他了,澤維爾感到羞恥,卻有些貪念這一份溫暖,從一位吸血鬼身上體會到人類的溫暖,這真的是一件稀奇的事。

淚水早已止住,青年白皙的臉頰上也慢慢浮起粉色,他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我不會再逃避下去。”

“當然,在這之前,還需要清除掉一些礙事的人。”弦英秀樹鬆開了他,漫不經心地坐回床邊的椅子。

“你是說艾倫?”澤維爾遲疑道。

“要解決他太容易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殺了他。”弦英秀樹見澤維爾瞪大眼睛,笑著繼續道:“不過——誰讓我可愛的主人下不去這個手呢,我也隻能尋求更迂回一點的辦法了。”

迂回,當然也會意味著更加痛苦殘忍

“勞神伊恩大人親自過來一趟,看來澤維爾先生自己也想清楚了。”

穿著白色馬褂的美麗男子掀開精致的漆盒,從裡邊拿出了一個更小的正方形盒子交予到男人手中。

“這可是好東西,善者聞著夜間酣睡時可作實現心之所願的美夢,惡者反之會跌落阿鼻地獄永受苦難、永世不能超生的噩夢不可自拔,除非這香燃燼,否則會在夢中被生生折磨致死。”

D伯爵拿起刀給自己切了一塊蛋糕,朝男人彎著眼眸笑得十分明媚,絲毫不覺得自己話裡的含義究竟有多麼令人恐懼,“大人,您要喝杯茶嗎?”

“不了,下次吧。”弦英秀樹把玩著手中的小盒子,然後慢吞吞地把它收了起來。

“伊恩,你又要走了嗎?”小胖緊緊抱住男人的大腿,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弦英秀樹柔和了眉眼,頗有耐心地抱起了小胖,“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去做,下次再來找你玩好不好?”

“那下次是什麼時候?你這次都是過了好久才來的!”

男人一時語塞,有些無奈地看向D伯爵。

然而正歡快地吃著甜品的某人不僅對求助的目光熟視無睹,甚至還笑眯眯地火上澆油,“小胖,澤維爾先生也需要陪伴呢,畢竟簽訂契約後伊恩大人就不會隨時回到店裡了。”

聽了這話那還得了,小胖立馬環住男人的脖子不肯下來了,“啊我不要!伊恩求你彆走嗚嗚嗚”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弦英秀樹歎著氣抱小胖坐回沙發。

“好耶!”聽到男人這麼一說,小胖立馬變臉一樣笑嘻嘻地鬆開了手,從沙發跳下來開心地吃起了甜點。

“伊恩大人對小孩子真的很有耐心呢。”

弦英秀樹垂下眼眸,淡淡一笑,“不管哪種生物的幼崽,我都希望那份純真能保持得更長一些。”

D伯爵深深地看著長發男人,唇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其實,店裡的大家都很想您。”

言下之意弦英秀樹心領神會,他意外地看向D伯爵。

D伯爵隻是笑著解開了自己的盤扣,朝男人露出了自己白皙修長的脖頸,異眸裡染上一層瀲灩的引誘,“伊恩大人”

弦英秀樹看著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眸色暗了暗,他們兩人之間那朦朧的情愫他並非察覺不到。那雙一金一紫的眼眸非常漂亮,帶著一絲難以看清的忐忑,男人心裡莫名一軟,氣氛隨即膠著了起來。

最終,男人還是攬住東方男子的腰令其坐在自己大腿上,一隻手扣住他的後頸,隨後輕輕將腦袋埋進了男子的頸窩。

在尖牙刺入大動脈的瞬間,D伯爵的瞳孔有短暫的收縮,他抬手撫摸男人順滑黑亮的長發,慢慢閉上了眼睛

寂靜的午夜,月涼如水,窗邊的銀紗無風而動,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悄無聲息出現了一個高挑的黑色身影。在黑暗的籠罩下,他的身影模糊而恐怖,猶如死神的化身給人帶來無端的恐懼。

弦英秀樹來到艾倫床邊,暗紅色的眼眸毫無感情地注視著床上睡得正香的人,末了點燃一柱熏香,無聲地放在他的床頭櫃。這香無色無味,燃燼後在空氣中揮發並不會留下香灰,非常方便。

隨著房間內香氣的彌漫,床上的人也漸漸陷入了深深地夢境中。

見艾倫眉頭開始皺起,一副不安穩的神態,弦英秀樹勾了勾唇角悄然地離開。

在夢中,艾倫仿佛跌入了一個無儘的地獄深淵。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星星燈火閃爍,映照著那些直麵對著他的扭曲醜陋的麵孔和惡毒的眼神。

這是什麼情況?

他驚恐地試圖大聲呼喊,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他試圖掙紮,但身體卻像被無形的鎖鏈束縛,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可怖的東西貪婪地朝自己生撲而來將自己瓜分地四分五裂。

他以為這是個噩夢,當然,不過這不是一般的噩夢,因為他下一秒就硬生生體會到了自己整個身體被四分五裂的痛楚,慘叫無聲,四周反倒回響著無數鬼魅之音:

‘有罪之人’

‘有罪之人’

‘貪婪剽竊,處以刀刑’

‘有罪之人’

還未從被生撕□□的痛苦中緩過來的艾倫,便眼睜睜看著頭頂複有無量無邊的尖刀,從空中降下,從頭頂入,再從足下而出,無窮無儘,痛徹骨髓。

然而,這才僅僅是午夜噩夢中的第二道刑罰

第二天。

跟往常一般無二的今日裡,出現了一件不一樣的大事。那位在學院裡非常出名並受眾多學弟學妹崇拜的艾倫·雷克特,瘋了。

聽說他一大早就跑到學院裡最高的建築台上瘋癲大喊大叫,校領導們怕他從高樓跳下連忙生拖硬拽地阻攔,更加勁爆的是,這個艾倫口中還自爆了自己這三年來對澤維爾·道森這位平平無奇的人的種種劣行,威逼剽竊,搶占資源,甚至還爆出自己妹妹的死亡是由於吸食過量的大/麻,而且本身還患有嚴重的自虐傾向,於是神誌不清中對自己下手太重丟了性命。

把一切過錯施加在澤維爾身上的艾倫長跪不起,不斷磕頭懺悔,聽說在被領導們拉走的時候還痛哭著大喊對不起雲雲。

這個大瓜迅速在學院裡傳響,連同澤維爾·道森這個名字也徹底出名了。

聽完整個過程的澤維爾震驚在了原地,為什麼艾倫會毫無征兆地向全校人自爆自己的行為?驀地想起那晚男人口中的‘迂回的辦法’,猛地低頭看向躺在懷裡的黑貓。

“伊恩是你做的對嗎?”

黑貓懶懶地掀開眼簾,一道慵懶低沉的聲音在澤維爾腦內響起,“嗬,我早跟你說過,直接殺了他是最簡單的辦法所以你明白了嗎?有時候死亡可比活著幸福多了。”

青年愣愣地抱著黑貓,隻感覺自己遍體發涼,這一刻才意識到吸血鬼這種黑暗生物的秉性可並非如外表一樣美麗,自己懷裡抱著的,可是一頭凶獸。

抱著自己的手臂變得有些僵硬,黑貓眯著眼睛瞥向青年,帶著旁人難以察覺的危險氣息。好在澤維爾深吸了一口氣,仿佛想開了什麼身體也鬆懈了下來。

然後一路上頂著同學們同情、好奇、怪異等等各種眼神,澤維爾被通知來到校長辦公室,向所有人道出自己這三年所遭受的事情。

黑貓早就從青年懷裡下來了,它跳上校長辦公室對麵的那座人形雕塑臂彎,如紅寶石般的貓瞳靜靜盯著校長辦公室方向,身後的尾巴輕輕擺動。

切爾曼夫人,下一個人該是你了

第75章

夜晚。

黑貓步伐輕盈地走過走廊, 來到一間房門緊閉的畫室前。

澤維爾在吃過晚飯後待在裡麵已經快三個小時了,自從學校回來後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知道艾倫的事給他造成的衝擊很大,但黑貓還是有些不放心, 他推開了畫室的門, 見青年靜靜地站在落地窗前失神地望著遠方,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黑貓變回了高挑的身影, 關上門。

“你在想什麼?”男人的聲音淡漠。

澤維爾猛地轉過身, 見是弦英秀樹後又垂下了眼睛。

“我有些不明白,不用再為艾倫當槍手我應該感到高興的,但是心裡卻沒有任何高興的感覺。”

艾倫已經被退學回去接受精神方麵的治療了,之前比賽所獲得的好處也歸還給澤維爾,可是他想起了艾倫的妹妹伊莎,雖然是自殘而死,可若不是自己答應同性的表白刺激到她, 伊莎或許不至於丟了性命,而且, 雖然艾倫一直逼迫他給他畫畫, 但他賣掉的每一幅畫都會給他一些報酬。

現在妹妹伊莎死了, 哥哥艾倫精神失常了,他還知道艾倫家裡關係並不和諧,與父母和大哥的關係就像陌生人一樣,唯一說得上在乎的也就隻有她妹妹伊莎了。

當時自己在辦公室裡下定決心一定要完全擺脫艾倫, 可當夜深人靜時, 莫名的不安和愧欠感又如夢魘般糾纏著他。

這是艾倫應得的, 他不斷說服自己。

弦英秀樹走近抬起了青年的下巴,端詳著他的表情, 在對方眼神變得有些躲閃後突然低沉笑道:“你在可憐一個長期壓榨你恐嚇你的罪犯?澤維爾,你未免傻得太過於可愛了。”

“他竊取你的作品,盜用你的靈感,賣掉無數張作品攫取大量金錢,隻用不到作品十分之一的錢隨意打發了你,甚至他還用相同的手段威脅其他可以讓他有利可圖的人。

“他的妹妹,校園霸淩團體的領頭羊,一直專注於欺負無力反抗的女同學並拉無辜的同學陷入毒/品的泥沼,因為得不到你,那夜在她死之前還聯係人打算廢掉你的雙手,劃花你的臉,讓你再也不能畫畫,再也不能擁有這張好看的臉蛋。”

男人摸了摸青年逐漸蒼白的臉頰,湊近他的耳邊,慢條斯理的聲線中帶著一絲憐憫,“就這樣了,你還覺得他們不該死嗎?”

“我他們,真的做了這種事?”澤維爾的手開始顫抖。

“人類外表下那顆肮臟的心,在血族麵前無地遁形。”

“他們太過分了。”

“做了錯事的人都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慶幸被傷害的那些人得以解脫,慶幸將被傷害的人躲過了一劫。”弦英秀樹直視澤維爾沉靜下來的眼睛,笑了起來,“你的未來將一片光明,百年難一現的天才畫家,無數文藝男女的夢中情人你難道就不想在世人麵前展示真正的你嗎?”

澤維爾緊緊盯著眼前的男人,深邃的眼窩中那雙翠綠的眼眸不斷閃動著碎光。

“不過彆高興得太早哦,阻礙你實現理想未來的人,還有你的母親,切爾曼夫人。”

澤維爾一驚,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腕,眼中帶著祈求,“你想做什麼,你不能傷害她。”

弦英秀樹笑而不語。

第二天澤維爾就知道了。

因為他家對門搬來了個新鄰居,而這個鄰居,正好就是人類姿態的弦英秀樹。

那是一個大清早,澤維爾睡得迷迷瞪瞪起來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門口傳來母親與陌生男人的交流聲。

他頓時有些意外,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切爾曼夫人如此開心的聲音了。不由得有些好奇走過去,卻震驚地發現站在門口與切爾曼夫人聊天的人正是那位吸血鬼。

隻不過男人那頭美麗的長發被仔細地挽了起來,他穿著一身淺色舒適的休閒服,白皙清俊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對著切爾曼夫人笑起來更是眉眼彎彎,給人一種舒適的親切感。

澤維爾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滿臉意外。

“噢!真令人驚訝 ,你是怎麼知道我喜歡吃櫻桃派的?”切爾曼夫人驚喜地接過男人手中的籃子。

弦英秀樹聞言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般抿唇一笑,“我從夫人的購物袋裡看見了幾盒櫻桃,所以在選購的時候不自覺挑選了櫻桃味的還好,您能喜歡就好。”

切爾曼夫人搖搖頭,語氣認真:“不,你太客氣了,應該是我該向你登門致謝才對,要不是因為有你在,我此刻不可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

聽了這句話,澤維爾立馬清醒了過來,連忙問道:“什麼意思?媽媽,你遇見什麼事了嗎?”

“澤維爾?”切爾曼夫人轉頭,見他穿著睡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樣子頓時有些不滿地皺眉,但在外人麵前還是沒說出什麼訓斥的話,隻是冷冷地掃了自己兒子一眼。

“沒什麼,就是早上我去超市的路上差點被車撞到了,是伊特納斯及時出現救了我才能安然無恙的回到家。澤維爾,這是我們的新鄰居,伊特納斯先生。”切爾曼夫轉頭看向門口的男人時,臉上又露出了笑容,“伊特納斯,這是我的兒子,澤維爾·道森。”

“你好澤維爾,很高興認識你。”男人彎眼笑,對青年伸出手。

看著對方一副完全不認識他的模樣,澤維爾雖然心裡好奇,但還是配合地握住身前的手。

“很高興認識你。”

至於切爾曼夫人口中的事情,還得回到三個小時之前。

那是個明媚的早晨,切爾曼夫人因為身體需要休養,一下子清閒下來讓她非常不適應,因此起了個大早打算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她今天跟往常一樣打扮的沉悶古板,褐色上衣搭配深色牛仔褲讓她看起來顯得很嚴肅,唯有那頭金發能窺伺出年輕時的幾分姿色,隻是現在稍顯黯淡無光。

切爾曼夫人來到澤維爾的房間門口,本來是想叫醒他的,可她又想起了昨天所知道的一切,動作不免有些遲疑了起來。其實動過手術的地方依舊有些隱隱作痛,但她卻覺得遠不及心裡上的疼痛,她始終不明白這麼大一件事,為什麼兒子會一直瞞著她,要不是艾倫精神失常了,難道他要瞞著她一輩子不成?

想到這裡,切爾曼夫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她再次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然後悄然離開了。

她來到玄關處換鞋,突然想起什麼抬頭環顧四周,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沒有見到黑貓的身影,她又去其他房間看了看也一無所獲,那麼可能一直待在澤維爾的房間,她想,澤維爾也真是的,養了貓也不為它添置貓窩和糧食,自己都長不大還想著養貓。

她穿好鞋後便出了門,小區裡許多老人已經早早起來活動了,還有些同她一樣前往超市買菜和一些周六還要早起上班的上班族。

切爾曼夫人慢慢打量著這一切,神情有些恍惚。在這平和美好的氛圍中,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從未好好體驗並融入他們。

金發女人微微垂眸,神情浮現幾分低落,每天步履匆匆全身心投入教學工作的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不是為了逃避自己所不願意提及的事情?她捫心自問自己對教育並非真正出於熱愛。

但情緒的外泄隻是一瞬間的事,這個對外永遠強勢嚴厲的女人很快就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向附近的超市出發。

超市的東西都很貴,若不是那位神秘的好心人突如其來的捐贈,切爾曼夫人現在可能不會站在超市內放心大膽地選購,甚至她原本都想考慮換個更便宜的房子居住。

好在情況沒有她預料的那般糟糕,自己的病情得到了控製,上份工作的積蓄還能支撐一段時間,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兒子並非外人及自己所想的那樣平庸,反而驚才豔豔,對繪畫極具天賦。

想到這,切爾曼夫人不禁對耽誤了自己兒子三年時光的艾倫恨的牙癢癢,要不是因為他,澤維爾如今必然會有一番驚人的成就,這三年來的碌碌無為,全然是因為艾倫的拖累!

腦海中思緒紛雜的切爾曼夫人沒注意到不遠處正向著她駛過來的車輛,等她反應過來扭頭一看的時候,伴隨著路人驚恐的尖叫聲,車頭已經近在眼前。

忽地一道白色的身影從眼前閃過,她感受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攬住了她,尖銳急劇的刹車聲仿佛在耳邊爆炸,下一秒,整個世界宛若翻轉,緊隨其來是側身傳來的陣痛,金發女人尖叫著閉上了眼睛。

她以為她被車子撞到了,但並不是。

因為身下傳來了一道年輕的悶哼聲,切爾曼夫人猛地睜開眼睛,一張清俊但蒼白得不正常的臉映入眼簾,他有些痛苦地皺著眉頭,是對方及時衝過來推開了她甚至還用半個身子當她的墊背,緩衝了撲倒在地麵上造成的傷害。

“你沒事吧?!”切爾曼夫人顧不得掉落一地的物品,神色緊張地扶起他。

長相清俊的男人扶著額頭坐起身,緩慢地朝她搖搖頭,但蒼白的臉色以及鬢角滲出的虛汗讓切爾曼夫人覺得對方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而方向盤一瞬間突然不受控製的司機也差點被嚇得魂都沒了,見自己沒撞到人,慌慌張張地重新啟動引擎溜之大吉。

“站住!不知道自己差點撞到人嗎?你給我站住!”眼見司機不負責任開溜,切爾曼夫人憤怒喊道。

可惜隻想逃離肇事之地的司機並沒有因她的怒喊而停下。

切爾曼夫人隻能又氣又無可奈何地放棄,接著轉身便看到剛剛救了她的男人此刻正半蹲在地幫她撿起散落一地的東西。

男人隻是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和深色休閒褲,長至後腰的黑發被隨意束著搭在肩膀上,耳邊散落著細碎的發絲,更是給他帶來一絲慵懶的氣質,伸手彎腰間隱隱映出瘦削的肩胛骨形狀,透露出幾分消瘦和病弱。

切爾曼夫人頓時感到不好意思,“我來吧我來吧,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沒事,畢竟一條人命就在眼前,若是其他人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管的。”長發男人彎眼笑道,聲音意外地柔和好聽,他把手中的袋子遞還給切爾曼夫人。

“你自己還好嗎?受傷沒?”瞅著男人蒼白且冒著虛汗的臉龐,切爾曼夫人關切道。

男人搖了搖頭,隻是輕輕眨了一下眼睛,“隻是……低血糖而已。”

“低血糖?……啊,我這裡有巧克力!”

切爾曼夫人連忙從袋子裡翻出巧克力遞給他,男人有一瞬間的遲疑,但還是接過後打開包裝掰了一塊放進嘴中。

“謝謝,我得先走了回去請注意安全,夫人。”男人晃了晃手中的巧克力,盯著切爾曼夫人溫柔笑笑後便轉身離開了。

“誒”切爾曼夫人抬手想要叫住他,又躊躇地放了下來,看著男人走遠的背影,臉上的神情漸漸柔和了下來。

真是個英俊又善良的年輕人,隻是

對方的手未免太冰冷了吧,他真的沒事嗎?而且切爾曼夫人回想他那雙沉鬱落寞的眼眸,總覺得對方的狀態不是很對勁。

回到家中的切爾曼夫人還時不時想起那個長發男人,隻不過頻頻被隔壁傳來的裝修噪音打斷,直到門鈴被按響她去開門的時候,才驚訝地得知對方竟然是剛搬來對麵的鄰居。

“對了彆站在門口了,請進來坐坐吧。”切爾曼夫人熱情地邀請對方。

“下次吧,我得把家裡的裝修搞完,一直打擾到鄰居們的清淨真的很過意不去。”弦英秀樹瞥了一眼傻傻站在旁邊的青年,然後朝切爾曼夫人露出一個俊美地令人心跳加速的笑容。

“請好好享用,希望夫人和澤維爾能喜歡這份美味。”

門已經關上了,但切爾曼夫人拿著精致的籃子一直對著色澤豔麗的櫻桃派感歎:“真是太巧了澤維爾,我最喜歡吃櫻桃派了,他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媽媽您覺得伊特納斯,人很好嗎?”澤維爾揉了揉自己的頭發,有些遲疑問道。

“當然,長得好看又心地善良,更何況他還救了我,我怎麼會覺得他人不好呢?”切爾曼夫人奇怪地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習慣性教育道:“看人家多有禮貌,你要多向彆人學習。”

“啊好的。”見向來不言苟笑的母親這樣讚口不絕,澤維爾隻能感慨不愧是伊特納斯,總有輕易就讓人喜歡上他的本事。

於是在接下來這段時間,黑貓也不跟著他去學校了,澤維爾每次從房間或畫室裡出來時都能見到男人在自己家裡跟切爾曼夫人談笑風生,切爾曼夫人還經常邀請男人過來家裡吃飯。

“你是一個人居住嗎?你的父母呢?能培養出你這樣優秀的人想必對方也是一對非常優秀的父母吧。”切爾曼夫人給各自分彆倒了一杯茶,在她心裡,伊特納斯是一位才情出眾的人,不僅談吐不凡而且還在家裡進行文學創作,甚至連繪畫都難不倒他,有時候他還會來教導澤維爾關於繪畫方麵的事。

對麵的男人長發自然地散在身後,聞言撫摸著黑貓(D伯爵讚助)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眸也漸漸被一抹沉鬱所替代。

切爾曼夫人頓時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些不該問的話,想岔開話題,“你怎麼會選擇搬來這邊呢?”

但男人好像還停留在上一句話,呆愣了幾秒後慢慢彆開了眼,蒼白的麵上流露出幾分悲傷與脆弱。

“我是被他們趕出來的。”他輕聲道。

第76章

“什麼?!這這是為什麼?”切爾曼夫人掩唇震驚, “怎麼會有父母忍心趕走自己的孩子 ?”

“因為,我做了不符合他們期待的事”

弦英秀樹低下頭,神情落寞,“他們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這究竟是什麼事能嚴重到讓父母趕走自己孩子的程度?

切爾曼夫人不明白, 她也想象不出這位平日那麼溫柔有禮的孩子能犯下多麼嚴重的事, 見他此刻如此悲傷, 切爾曼夫人也不由得跟著感到心疼。

因為對方那雙漂亮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 好像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淚。

切爾曼夫人慢慢起身坐到他的身邊, 抬手安慰地撫摸他的頭發,臉上帶著幾分歉疚,“我很抱歉伊特納斯,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不,這不關您的事,是我失禮了。”弦英秀樹很快收起了情緒,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切爾曼夫人笑笑。

“”切爾曼夫人看著他臉上勉強的笑容, 張了張唇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隻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家裡還有點事我先回去了, 夫人。”弦英秀樹放下了手中的貓咪。

“好的。”切爾曼夫人愣了一下, 起身為他開門。背對著自己的身影瘦削地令人感到擔憂,即使表麵上掩飾地多麼得體,身體總不會欺騙人的,看來對方一個人過得也不是很好。

“等等”切爾曼夫人連忙叫住他, 臉上綻放出溫柔的微笑, “今晚來我這邊吃飯吧, 澤維爾跟我說他這次的比賽拿到了第一名,今晚就會回來, 當然這也多虧了你對澤維爾的幫助,我們一起為他慶祝一下好嗎?”

弦英秀樹愣了一下,那雙多情憂鬱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切爾曼夫人臉上的笑容,緩慢地點了點頭,“好”

“夫人,您是一位好母親,要是她能向您這般就好了。”

弦英秀樹輕聲道,臉上揚起一個令人感到心疼的笑容。

我是個好母親嗎?

切爾曼夫人愣愣看著對麵緊閉的房門陷入沉思,想起自己離婚以來對澤維爾的種種要求和態度,以及絲毫沒有察覺到澤維爾這三年來所遭受的事情,驀地苦笑了一聲。

不是的,她也不是一位好母親呢。

而另一邊,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弦英秀樹就卸下臉上的各種神情,恢複成古井無波的狀態。

弦英秀樹靜默了一會兒,突然泄氣般歎了一口氣。

“澤維爾啊澤維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幫你做這種事啊”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紐約市很快迎來下雪的月份。

感恩節即將到來,這幾日空氣中似乎都凝聚著節日歡快的氣息,各地商家也早早開始進行各種促銷活動,冰冷的下雪天都撲滅不了人們對節日的熱情追捧,反而為其添加了幾分浪漫美好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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