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他聽到的都是皇瑪法寬仁的名聲,但在郭羅瑪法的故事裡,皇瑪法的事跡可不少,譬如,當著皇子的麵責打皇子的老師,據說被責打的還是進士出身的大臣徐元夢。
講述此事的郭羅瑪法沒覺得如何,反倒是弘昱這個聽眾覺得有些不適。
阿瑪和叔叔們的脾氣也算是跟皇瑪法一脈相承了,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叔叔都如此,八叔就仿若從淤泥裡開出的一朵荷花,恭和謙遜,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對上不諂媚,對下也極為和煦。
這麼多的叔叔當中,阿瑪隻跟八叔處得來,絕不隻是因為八叔小時候曾在瑪嬤膝下養過的緣故,而是和八叔本身的性格有很大關係。
話說遠了,此等繁華浩大的接駕場麵,放在弘昱這個窮人眼裡,處處都是拿銀子砸出來的,豪奢至極,哪怕花的不是他自個兒的銀子,都免不了要心疼一二。
場麵布置得隆重,桌上的膳食也都是精貴之物,但貴不代表好吃,在弘昱這兒,麵前的鹿茸燉雪燕味道還比不上一碗肉絲麵,當然,二者的營養價值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如果是讓弘昱自己選,他寧可去揚州街市上買小吃,也不願吃麵前這一桌精貴之食。
大福晉將兒子沒什麼食欲的模樣看在眼裡,倒也沒開口勸說,事實上她也沒什麼胃口,趕了這麼久的路,這會兒已經倦得不行了,比起麵前這些不好克化的滋補之物,她倒更想喝碗白粥。
宴會在亥時到達**,在地方官員們一一參拜後,康熙也下令免除江蘇和安徽從康熙三十四年到康熙三十六年百姓所欠一切地丁錢糧和米豆麥雜稅,並且大赦山東和江南兩省的在監罪犯。
前幾日沒睡好,眼下正昏昏欲睡的弘昱整個人瞬間就清醒了。
他以前隻在書上和電視劇裡看過大赦天下,那時還不覺得如何,可當真切地發生在身邊,哪怕並非大赦天下,而隻是大赦兩個省份,也讓他覺得很是荒誕,充滿了黑色幽默。
連同這座燈火輝煌的行宮,都染上了荒誕的顏色。
穿越這麼久,直到此刻,弘昱才清晰的意識到,這不是他的世界,哪怕他這輩子生於此、長於此,他和這裡的種種也都是割裂的。
所以他才能以局外人的身份去評判阿瑪和叔叔們的種種言行,對皇瑪法也是從後世之人的角度去俯瞰。
他在這裡找不到認同感。
在這裡待不下去的人不是阿瑪,是他自己。
已經滿是醉意的直郡王並未留意兒子,而是熱切地看著皇阿瑪,眼睛裡有仰慕,亦有渴望,還有熊熊燃燒的野心。
不遠處同樣醉醺醺的誠郡王,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康熙坐在最前方,對下麵的情況一覽無餘,自然不會錯過他好大兒滿眼的熱切,心裡頭咂摸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也不願細品。
“距離朕上次來揚州已有十年之久,十年間揚州城的變化還是很大的,百姓更為富庶,街市更為繁華,全然是盛世之景,這都離不開諸位卿家的努力,朕在此敬諸位。”
敬杯酒不過是片刻的事兒,但敬完這杯酒之後,弘昱圍觀了大型彩虹屁吹捧現場。
他算是知道郭羅瑪法吹皇瑪法的姿勢為何那般熟練了,這大概是大清官員們的必備技能吧。
皇瑪法‘千古一帝’的名號原來從現在就已經開始吹了。
職場上互吹彩虹屁正常,拍馬屁就更正常了,不正常的是他竟看不到這些人的下限,說好的文人風骨呢,都被這盞盞琉璃風燈照沒了。
弘昱實在聽不下去了,乾脆找借口提前退了場。
宴會結束後,八貝勒攙扶醉醺醺的大哥回住處,五貝勒一早就溜了,七貝勒送三哥回去,十三和十四溜得比五貝勒還早。
禦駕預備在揚州停留七日,娘娘們不好意思出行宮,可皇阿哥及其家眷們卻早就準備好了要白龍魚服,下江南最大的樂趣不就在此。
弘昱都打算好了,若是明日阿瑪沒有空閒,或者因為宿醉起不來床,他便去尋郭羅瑪法和小舅舅,不曾想他阿瑪堅強地起來了,卻還是被皇瑪法喊了去,連他一道。
明明帶了十多位妃嬪下江南,明明行宮中還有太後,康熙卻偏要帶著兒孫們微服私訪。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扮的不是官老爺,不是富商,而是農戶。
個個麵色紅潤,穿的衣服又沒有補丁,就算是農戶,那應該也是個地主。
弘昱還以為他們是去城裡體察民情的,帶著他和弘晴兩個小不點也更能掩人耳目,沒想到他們去的不是城裡,而是城外的高旻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