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月一向喜歡午睡,本來今天上午剛跟謝輕寒討論了一下昨夜之事,還未來得及補上一覺,便聽說老夫人的情況有所好轉,她隻得收拾了一番又趕了過來。
隻是還未踏進院門,便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裡麵走出。
謝雪柔今日穿了一襲桃粉色的薄紗襦裙,裙擺飄逸如同待綻的花瓣,是近期上京城中最時興的打扮,尤其額上還點著菱形花鈿,更顯得她俏麗嫵媚,明明是從病重祖母的房中出來,臉上的神色卻頗為自得。
那倒不能全怪她在此時還打扮的花枝招展,平日裡,老夫人一向古板又固執,最是厭惡這等輕浮打扮,每每見到多會痛斥,而李姨娘也勸她再三忍耐,莫要引得老夫人厭惡。
畢竟府上無主母,兒女的婚姻大事便得一並交由老夫人拍板,謝雪柔即使心中再有不滿,也隻得忍下,隻是每次見到謝姝月,總有會升起一些嫉羨。明明同樣都是庶出,謝姝月能當太子妃一躍成為人上人,她又憑什麼隻能屈居人下,還要努力討好祖母。
反正老夫人眼下也正昏迷著,自然也看不到她穿的什麼,而今日進去晃一圈也不過是為了做給旁人看罷了。
穿著淺碧色衣衫的婦人安靜地站在院外,柔順的麵容上無悲無喜,隻是靜靜地侯在院外,唯有手上還小心翼翼地牽著一個男童,見謝雪柔出來,微微點了一下頭算作打了聲招呼,“二小姐。”
“原來是馬姨娘。”謝雪柔挑著眉打量了一下站在原地不聲不響的馬姨娘,原本怨念頗深的情緒頓時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你也是來看望祖母的?”
“是,恒兒心裡掛念著祖母,便央著我一定要來看過才肯放心,二小姐剛剛進去看過,可知道老夫人現在如何了嗎?”
謝雪柔聽到這話沒有回答,而是突然嗤笑一聲,看著躲在馬姨娘身後膽小怯懦的謝子恒,笑道∶“祖母一切安好,馬姨娘儘可安心,但是卻莫要進去了,畢竟恒弟這般……”
說到這裡,謝雪柔忍不住用帕子輕輕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嘴邊的笑容過分明顯,繼續道∶“恒弟這般病懨懨的身子骨,怕是祖母見了,還以為你們是在諷刺於她呢。”
馬姨娘聞言臉色一僵,拉住謝子恒的手都是一緊,看了一眼依舊天真無邪的兒子,抿了抿唇,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辯駁之語。
“那倒是未必吧。”謝姝月笑意吟吟地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謝雪柔,這才道∶“不知祖母見二妹妹這般打扮前來探病,可有說些什麼嗎?”
謝雪柔從見到謝姝月走出的時候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尤其是聽到謝姝月還幫著馬姨娘說話,更是不甘示弱道∶“我這副打扮怎麼了,你不也是照樣穿金戴銀地來看望祖母嗎?”
謝姝月今日也穿著一條淡青色的襦裙,隻是上麵的刺繡織線更密,上好的采雲紗如流水般傾瀉而下,更襯出她窈窕的身段,謝雪柔的目光落在謝姝月鬢邊,小珍珠穿成的流蘇正輕輕晃動著,像是一根刺一樣撓著她的心。
“祖母重病在床,大姐姐還這般打扮怕是有些居心不良吧。”謝雪柔冷笑道。
謝姝月聞言扶了扶頭上的雲蝶步搖,麵上劃過一絲訝異,頗為不讚同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我這麼穿當然是因為我不缺錢。”
“……”
謝雪柔被這話驟然梗了一下,但見謝姝月一臉理直氣壯,好似完全不為自己剛才的話感到心虛,謝雪柔一時間竟也想不出什麼詞彙出來反駁,隻得恨恨地看了他們一眼,冷哼一聲,這才快步離開。
“妾身謝過大小姐。”馬姨娘見謝雪柔被氣走了,連忙又推了推身旁的謝子恒,“恒兒,快謝謝大姐姐。”
“謝……謝謝大姐姐。”
謝子恒明顯還是有些怕生,但因為自己娘親的要求,還是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對謝姝月道了聲謝。
“不用謝。”謝姝月揉了揉謝子恒的頭,這才看向馬姨娘道,“姨娘何必這般忍氣吞聲,任由謝雪柔一昧的挑釁生事。”
“我倒也是想反駁,隻是李姨娘掌管著府中中饋,她自然也跟著猖狂……”馬姨娘心裡也是難受,但說到一半驟然止住了話頭,意識到這裡似乎不是什麼說話的好地方,訕訕道∶“如果大小姐不嫌棄的話,不如去妾身的院子裡坐一坐?”
看了眼老夫人住處依舊緊閉的大門,謝姝月知道,自己今天又是白跑一趟,而謝子恒也不知何時抓住了自己的衣袖,頗為期待地等著她的回答,謝姝月無奈,隻得點頭道∶“那今日便叨擾姨娘了。”
馬姨娘的住處離著也不算太遠,雖然有些偏僻,但勝在清淨雅致。
“大小姐嘗嘗,這是今年新上的茶葉。”馬姨娘將茶盞推到謝姝月的麵前,含笑道。
謝姝月笑著點了點頭,視線卻落到了正捧著藥碗小口喝著湯藥的謝子恒身上,見他麵色蒼白,似是有先天不足之症,儘管已經六歲了,但卻生的瘦瘦小小,人也不太精神。
“恒弟的身子……”
“恒兒是我不足月時便生下的,郎中說他從娘胎裡身子便帶著弱症。”還未等謝姝月說完,馬姨娘便接話道,看著乖巧喝著藥的兒子,歎了口氣,“也幸好這些年一直用藥吊著,這才沒有出什麼大事。”
但說到這裡,未免還是有些哽咽∶“我也不盼他能考取功名,他能平安長大,我便心滿意足了。”
謝姝月見好好的孩子這般虛弱,也是心下不忍。皺了皺眉,倒是想起一事來,緩聲道∶“我那裡倒是有味藥,應當可治先天不足之症。”
馬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這才苦笑問道∶“大小姐說的,可是那味粉娥嬌?”
“哦?馬姨娘也知道這個?”謝姝月聞言不動聲色的將茶盞擱到一邊,這才抬頭麵色如常的看向馬姨娘。
“我哪裡懂這些醫理,隻是早些年間夫人還在的時候,曾聽她提起過罷了。”馬姨娘擺了擺手,聲音都又些暗沉,“夫人也用了那味藥,隻是最後卻也沒能挺過去……”
“等等,你是說母親也曾用過粉娥嬌?”謝姝月動作一頓,眼底劃過一絲詫異。
“正是。”馬姨娘沒有過多計較謝姝月的稱呼,當年琴姨娘偷換了夫人女兒一事早在侯府內不是什麼秘密,隻是礙著麵子不好宣揚,但這些主子心中卻清楚得很。
“之前夫人身子虛弱,便在黑市上尋了一株粉娥嬌回來入藥,但中途出了些意外,後來便是我把那盆奇花帶回來的,後來才知那花是南疆才有的粉娥嬌。”
“原來如此。”謝姝月抿了抿唇,她本以為從黑市買走粉娥嬌的是李姨娘,卻不料竟然會是蘇夫人借由馬姨娘之手所買下的,也難怪當初倪向會奇怪一個侯府侍妾怎會有那麼一大筆銀錢。
侯府侍妾確實很難攢下這麼一大筆銀兩,但若是放在鎮國公的獨女,宣平侯的發妻蘇夫人身上,那筆錢也不過隻是九牛一毛罷了。
看著謝姝月頗為肖像蘇夫人的麵容,馬姨娘有些懷念道∶“其實那日我見大小姐拿著粉娥嬌走進來之時,差點都要以為是夫人又活了過來,當時我就在想,這世界上怎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謝姝月淡淡一笑∶“當初旁人卻大多以為我是與琴姨娘長得像,姨娘倒是不一樣。”
“琴姨娘和夫人是有幾分相似,隻是卻是個沒有心的東西。”馬姨娘啐罵道,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雖然名不正言不順,但琴姨娘也曾算得上是謝姝月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