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汪汪(1 / 2)

謝輕寒見殷玄錚看著窗外發愣,心中還有些不解,等到自己也走到了窗前時,頓時也如殷玄錚般愣在當場。

如果他的眼還沒瞎的話,他的親妹妹,準太子妃謝姝月正和長樂郡主站在對麵送春樓的大門前,身邊還圍繞著數不清的鶯鶯燕燕。

啪嗒——

雕花木窗被猛然關上,遮住了外麵的景色。

謝輕寒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對上殷玄錚投過來的冷淡眼神,心中警鈴大作,但麵上依舊保持著淡定,笑著解釋道∶“外麵甚是吵鬨,免得掃了殿下的興致,還是關上為好。”

“是嗎?”殷玄錚扯了扯嘴角,看了眼故作鎮定的謝輕寒,伸手又推開了雕花木窗,冷聲道∶“本宮倒覺得吹吹風也挺不錯的,尤其是……今天還有難得一見的景致。”

“謝小姐,奴等了好長時間,總算把您給盼來了。”不同於常人圍在長樂郡主身邊不停打轉,青葉依舊還是對上次之事有些遺憾,他的目標非常明確,眼下遠遠看見了謝姝月,第一時間便推開了身旁的同行,自己湊了上去。

謝姝月站在送春樓前一臉生無可戀,恨不得現在就坐馬車回去,她倒當真沒想到那名叫青葉的小倌竟然還記得自己,而隔著人群,長樂郡主一時間也顧及不到她,隻得自己再三躲避拒絕。

原本隻是想來聽個曲,哪怕是日後事發,那還有的解釋。但看眼下這混亂的場景,估計還不知道會被好事之人怎麼添油加醋,傳到殷玄錚的耳朵裡。

見謝姝月沒有什麼反應,青葉含情脈脈地便要來抓她的手,嚇得謝姝月又是渾身一激靈,連忙向後退了一步,一時沒注意,差點被路上的石子絆倒,幸好被一個清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謝謝你啊。”謝姝月連忙感激道。

卻不想坐在對麵的茶樓的謝輕寒早已心如死灰,瞥了眼一旁冷著臉的太子殿下,尤其是看到那小倌要去碰謝姝月時,按在窗欞上的手都暴起了青筋,恨不得下一刻就把那塊木頭給掰下來,一臉有被綠到的表情。

他甚至懷疑,要不是他們現在人在三樓,殷玄錚立馬就能提劍衝過去剁了那小倌的手,連帶著把謝姝月一起扔進慎行司。

謝輕寒又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但見狀也隻得稍稍定一定心神,想到之前與外祖父商量之事,乾脆咬牙直接道∶“殿下,您也看到了,家妹的性子實在頑劣,恐怕難以擔當太子妃的位置,鎮國公府世代忠君,即便月兒不嫁入太子府,也必然會追隨殿下。”

見殷玄錚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下麵,好似完全不為所動,謝輕寒頓了頓,又道∶“若是殿下他日稱帝後,鎮國公府願意歸還手上兵權,隻是不知這婚事是否還有商量的餘地……”

鎮國公府世代忠君是不假,但他們所忠之人從來都是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在朝堂之上向來保持中立,從不與他人結黨。

當真陛下有七位皇子,其中唯有皇後所生的太子殷玄錚以及麗妃所生的三皇子殷景安可以一爭。謝輕寒今天的意思也相當明顯,隻要殷玄錚願意與謝姝月退婚,那麼鎮國公府必然全心全意輔佐他坐上帝位,包括兵權都可以一並交還。

這也是和鎮國公商議之後的結果,鎮國公並非貪戀權勢之人,更何況伴君如伴虎,他早就有了歸隱田園之意,若是能為外孫女謀上一個好的未來,那再好不過。

況且殷玄錚一向不信命格之談,相比較虛無縹緲的命格,看得見的才是第一要緊的。

謝輕寒抬眼看向殷玄錚,幾乎是篤定了他不會輕易拒絕。

“那是謝姝月?”殷玄錚垂眼看著送春樓前的明豔少女,眼神晦暗,驀然出聲問道。

謝輕寒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是,正是家妹。”

哢嚓——

謝輕寒看著隱隱有著裂痕的木窗一愣,卻見殷玄錚麵色如常地收回了手,眼神淡淡地瞥向了他,“那沒得商量,你妹妹我娶定了。”

“殿下。”謝輕寒瞳孔一縮,不知殷玄錚怎會變得這麼突然,心中更是慌亂,隻得解釋道∶“月兒雖然頑劣,但還是知道分寸的,更何況又與長樂郡主在一處,定然不會做出有損皇家顏麵之事……”

話未說完,謝輕寒就訕訕地閉上了嘴,謝姝月都又與長樂郡主一起逛花樓了,還是在太子殿下麵前,人贓並獲,又何談不損皇家顏麵。

長樂郡主見這人是越來越多,一時間也動了怒,隻得喝退了身邊圍著的幾個小倌,也幸好送春樓的老板聞訊前來,將一眾小倌通通趕了回去,這才連聲道歉。

“郡主,雲兒已經在上麵等著了。”

謝姝月心中總有些隱隱的不安,她的心境早就不像之前為了退婚所以特地跑過來逛花樓時那麼坦然,尤其是經過剛才那麼一鬨,心中不由得萌生了些許退意。

“長樂……不如我們改天再來吧。”

長樂郡主聞言難免也想到了剛才的場景,一時間也有些猶豫了,低聲道∶“要不我們今天就先回去?”

送春樓的老板見這大主顧晃了一圈就要離開,哪裡肯乾,連忙上前將兩人攔下,笑道∶“郡主今日來的才叫巧,江南名伶碧若是雲兒的大師姐,唱的最好的便是《秦淮風月》,若是隻聽琴音難免單調,哪裡比的上這琴曲相應?”

見兩人神情似有所鬆動,送春樓老板連忙又補充道∶“這碧若明日便要動身會江南了,此次前來便是為了感謝兩位那日的搭救,今天就這麼走了,豈不可惜?”

謝姝月和長樂郡主對視一眼,倒當真是有些心動,尤其謝姝月很久之前也曾偶然聽過碧若唱的《秦淮風月》,確實是燕語鶯啼,餘音繞梁。

“那就……進去看看?”謝姝月抿了抿唇,又強調道∶“不過聽完曲子我們立馬就出來。”

送春樓老板聞言頓時眉開眼笑,連聲應下,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人給迎了進去。

殷玄錚鳳眸微眯,原以為兩人會打道回府,卻沒想到兩人這麼一番合計竟然還是死心不改,想到剛剛那些輕浮浪蕩的小倌,殷玄錚的臉色幾乎冷的快要掉冰碴子了。

坐在一旁的謝輕寒臉色也不太好看,見兩人當真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自知現在是當真無從辯解,隻得委婉道∶“要不臣現在就派人把月兒帶過來給殿下請罪。”

“不必了。”

殷玄錚手指緊了緊,看著那已經空無一人的門前,心裡再三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失態,若是兩人當真以興師問罪的方式相見,若是傳了出去,不僅有礙謝姝月的名聲,引來後續的一堆麻煩,到時候若是又把人給惹惱了,更是得不償失。

最好的處理辦法便是像之前一樣給壓下去,殷玄錚甚至默默地在思考,這是不是也算得上是對處理此事有經驗了……

謝輕寒聽到殷玄錚這話,也有些摸不準底,隻得道∶“是月兒不懂事了,臣回去一定好生教導她……”

聽了謝輕寒翻過來覆過去的說辭,殷玄錚倒是有些不悅,皺了皺眉,頗為不讚同地勸道∶“謝世子身為兄長,雖有教導弟妹之責,但也不必過分苛求,本宮今日就沒從謝世子嘴裡聽到過一句讚揚令妹之語,為人兄長,還是要多和善些。”

儘管得知了謝姝月就是自己那囂張跋扈又驕奢淫逸的未婚妻,今日又親眼見著她上了花樓,殷玄錚心中雖然震驚,一時間還沒有適應這身份的轉變,可是想到謝姝月每次楚楚可憐看向自己的眼神,又覺得他的矜矜確實乖巧可人的緊。

怎麼到了謝輕寒的嘴裡就是左一句頑劣,右一句不懂事,再聯想到鎮國公府那一貫強硬的做派,殷玄錚看向謝輕寒的眼神都帶上了些審視。

“……臣受教了。”謝輕寒嘴角抽了抽,不知殷玄錚又想乾什麼,隻得乾巴巴地回應道。

照太子殿下這意思,謝姝月在兩人眼皮子底下逛花樓,又和一群小倌拉拉扯扯,難不成他還要誇自己的妹妹傾國傾城,所以才有這麼多人上趕著來獻殷勤?

似是擔心謝輕寒回去當真會責罰謝姝月,殷玄錚又補充道∶“令妹甚好,本宮很滿意。”

“……”

殷玄錚這話倒當真是發自內心的,思緒甚至都開始飄遠,照謝姝月之前的表現,必定是早就知曉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在天山寺的時候,還是更早……

也虧得這小騙子瞞了自己這麼久,還哄得自己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想到之前兩人相處的場景,殷玄錚倒是當真沒有多少怒意,嘴角都浮現起了淡淡的笑容。

坐在對麵的謝輕寒看著殷玄錚臉上不正常的笑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朝堂上大臣們的說法,寒意驟然從脊背處升起。

若是哪天太子殿下無故發笑,那定是有人又要倒黴了。

而眼下,最可能倒黴的,除了謝姝月還能有誰。

這麼想著,謝輕寒倒當真從殷玄錚的笑容裡品出幾分陰森之意,心中頓覺不妙。隻覺得剛才之話都像是催命符一般。有一瞬間,他的腦海裡已經浮現出謝姝月被殷玄錚帶回府上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慘狀。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殷玄錚城府極深,手段一向狠戾,想必是早就存了這門心思的。

“臣聽聞殿下早就有了心悅之人,想必那日殿下在萬寶齋便是在為那位姑娘挑選珠釵吧。”謝輕寒聲音乾澀道。

帝王將相,三宮六院本就是常事,殷玄錚完全可以把謝姝月娶回去,再許那人一個側妃之位。隻是聽聞殷玄錚曾特意命人定製過一頂九鳳疊珠的鳳冠,是太子正妃才有的規格,想來是更屬意於那人為妻。

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依著對殷玄錚的一貫了解,明知希望渺茫,謝輕寒還是想賭上一回。

殷玄錚聞言確實一僵,頓時陷入了沉默,不知自己這時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謝輕寒見殷玄錚表情有些不自然,心道有戲,連忙乘勝追擊道∶“殿下總要給那位姑娘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分,隻是若有月兒這樁婚事在,怕是不妥。”

名分。

這兩個字無聲地在殷玄錚的舌尖轉上了一圈,腦中浮現的卻總是那個月夜,謝姝月踮起腳尖輕輕吻過他的臉頰,還有那日在天山寺旁,謝姝月拉著他的衣襟說要跟他偷情。

名分,怎麼就沒有名分了。

想到這裡,殷玄錚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齒,被謝姝月這麼一鬨,他原本是正兒八經的未婚夫君,如今倒是有了個奸夫的名分。

可見眼下謝輕寒這般急切,殷玄錚一時間倒當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難不成他要對未來的大舅哥說,我其實一直喜歡的都是你妹妹,還跟她相約一起瞞著彼此偷情?

這般想著,殷玄錚沉默了半響,抵唇清咳了一聲,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今天這事本宮不會追究,謝世子大可放心。”

不會追究,便僅是如此。

謝輕寒聽出了殷玄錚話中的意思,今天謝姝月與長樂郡主一起逛花樓,他不會降罪,但是這樁婚事,是絕對不可能會退的。

謝輕寒倒是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殷玄錚卻顯而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抬了抬眼示意他禁言,謝輕寒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送春樓的方向,心中縱有無奈,卻隻得一聲歎息。

謝姝月和長樂郡主身在送春樓,自然不知道對麵發生了何事。

相比較從前長樂郡主的大張旗鼓,兩人這次倒當真是信守了諾言,老老實實地坐在包廂裡聽著曲兒,徒留青葉站在包廂外懊惱不已。

長樂郡主也確實說的不錯,雲兒擅箏,一曲《秦淮風月》在她手裡更是情意綿綿,再配上江南名伶碧若的嗓音,當真是相得益彰,讓人深陷其中,如癡如醉。

“謝小姐。”一曲作罷,雲兒起身掀開紗幔,走到謝姝月的麵前盈盈一拜。

謝姝月還未從剛才的樂聲中回過神來,頓時被嚇了一跳,連忙將她扶了起來,訝異道∶“你這是做什麼?”

“雲兒感念謝小姐那日出手相救,隻是過了今日,我便要隨師姐一同前往江南,怕是以後無以報答謝小姐恩情。”

“當日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又談何恩情。”謝姝月聞言未免歎了口氣,柔聲道∶“既然已經決定要回江南,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也是好的,上京這邊的事便安心放下吧。”

雲兒含淚點了點頭,碧若在旁邊看了半響,她早就聽雲兒說了那日的經曆,心中感觸頗深,但也隻能歎一句命運弄人,最後也隻得歎息一聲,與雲兒一起離開了包廂。

“她倒算得上個有情有義之人,但可惜遇人不淑,竟遇上了徐易那樣的渣滓。”長樂郡主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忽而又道∶“對了,謝姐姐可知那徐易已經下了牢獄了?”

“什麼?”謝姝月愣了一下。

“是張禦史向皇舅舅檢舉,說徐易強搶民女,甚至為此草菅人命,皇舅舅震怒,直接革了他父親的官職,把那徐易也給扔進大牢準備問斬呢。”

長樂郡主又補充道∶“說起來,這張禦史是周太傅一手提拔上來的,也算是睿王表哥那邊的人,這次倒也算做了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睿王……”

謝姝月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想到那日睿王帶著徐易來給自己謝罪,心頭驀然泛起了一絲不適。

“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啊?這就要走了……”長樂郡主還有些意猶未儘,遺憾道∶“我本來還打算去後街的勝意坊玩上一圈呢。”

“要是讓長公主知道了,那你定然又要被罰抄書了。”謝姝月無奈道。

其實長公主的初心還是好的,知道長樂郡主愛玩,但懂得分寸,因此對她去花樓之類的地方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這賭場,卻是慎之又慎,畢竟數不清多少人在這上麵賠上了自己的小命。

“那倒也是,去玩一次少說得抄十本書,確實不值當。”長樂郡主心中計算了一下得失,隻得放棄自己原來的想法,拉著謝姝月慢吞吞地走出送春樓的大門。

謝姝月正安慰著長樂郡主,剛剛踏出大門,抬頭便看到薛掌櫃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臉上忍不住劃過一絲詫異。

“長樂,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私事要辦,等處理完了,我再回去。”謝姝月小聲對長樂郡主說道。

長樂郡主倒是沒有多嘴去問到底是何私事,隻是聽到這話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可是謝姐姐,眼下天色已經晚了,你一個人也不安全啊,萬一碰上登徒子或者麗妃的人怎麼辦?”

“你放心,我就在這一片活動,麗妃估計也不敢光明正大當街就把我帶走,天黑之前肯定就會趕回去的。”

長樂郡主知道攔不住謝姝月,聽到謝姝月這麼說才勉強點了點頭,直到走上馬車時仍在交代∶“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府啊。”

謝姝月應了下來,眼見著南陽王府的馬車逐漸走遠,這才鬆了口氣,轉身向角落處薛掌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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