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眼睜睜看著三人的臉色從白到紅從紅到青又從青到黑,好不精彩,忍不住樂了,數個小時來的無聊心情被一掃而空。
他也放鬆下來,甭管白塔有多可怕,反正現在這個情況,就算天塌下來,都有沙弗萊頂著。
“陛下不會任由您這麼胡鬨的。”邱雪彤深吸口氣,調整好狀態。
她深知以大皇子的沉穩秉性,既然能這麼說就代表在他看來此事必須得到處理,但作為直接利害人,他們絕不能被如此輕鬆地搞下去。
“Ashes還未被徹底消滅,無論陳詞少爺還是陳念少爺,肩上都存著必須要擔起的責任,他們的安危不光關係著自己,更是關係著全人類的未來,絕不能如此任性!”
“我們會從最根源去解決問題。”沙弗萊對她道,“你們隻顧眼前,有沒有想過等到幾十年之後要怎麼辦?隻要Ashes存在一日,就繼續這樣死板管理嗎?以後不光是陳詞和陳念,就連他們的子孫後代,也要因為可能擁有相同的天賦,永世不得自由?”
“但如今根本沒有能治愈Ashes的方法,十幾年來研究院想儘一切辦法,都沒能救下哪怕一個感染者,疫苗是目前來說唯一的解決手段。”
邱雪彤頓了頓,誠懇道:“我能理解殿下您想要保護身邊之人的急切心情,可白塔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多人的生命安全著想。”
“在我們保護陳詞少爺的十幾年中,他從未有過像這樣嚴重受傷,甚至性命攸關的情況。”
“陳詞少爺在最為安全的環境中長大,難道白塔還做的不夠好嗎?如果陳念少爺也被我們保護起來,昨日的慘狀根本就不會發生。”
沙弗萊的聲音冷了下來:“做的好?陳詞被你們照顧成什麼樣了,你們難道心裡沒數嗎?”
“他馬上就要十九歲了,每年踏出白塔去到外麵的機會屈指可數,他是辰砂最尊貴的選帝侯,我未來的皇子妃不錯,可這些年來,他有受過應有的尊重嗎?
“貴族們仗著他從不露麵就隨意揣度他,四處傳謠,大眾更是隻知道陳蔚元帥有一個孩子,連他的名字都聽說不到。”
“小時候我帶他去爬樹,想和他一起玩遊戲,偷偷和他出門,每次被你們發現,都要挨上一頓痛罵。”
“你們以危險為由,剝奪了他獲取多巴胺的全部渠道,讓他一天天更加沉默寡言,到最後連話都懶得說,到頭來還覺得做得好?”
“他情感缺失,你們就把這當成理所當然,還慶幸他不哭不鬨,方便你們用最懶、最省事的方式進行管理。”
“是不是在你們眼中,陳詞的價值就隻是提供疫苗的原料?你們到底有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真正的人看待?”
“邱雪彤,我勸你不要再給自己找借口了,如果是你自己的孩子被從小到大這樣‘保護’,你會是什麼感覺?”
“殿下!”
沙弗萊這些話說的極重,邱雪彤甚至都忍不住試圖將他製止,她咬咬牙,乾脆正麵交鋒:
“我知道自由對一個人來說格外重要,但陳詞少爺的天賦,就注定讓他無法像個普通人那樣生活。”
“是啊,畢竟大家要失去的是生命,而兩位少爺失去的,可是他們寶貴的自由啊。”
陳念:“咳咳咳咳!”
邱雪彤的話實在令人無語,陳念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咳嗽帶動胸腔震動,就算打了止疼針,也疼地整張臉都皺在一起。
沙弗萊趕忙輕輕按住他肩膀,幫助陳念穩住身體,兩相對視,陳念在那雙紫羅蘭色的眸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以至於在這一瞬,就算知道不是針對自己,陳念也有那麼一點點發怵。
安頓好陳念,沙弗萊重新轉過身,他望著床邊的三人,沉聲道:“我明白了。”
“陳詞是辰砂選帝侯,我的皇子妃,陳蔚元帥的孩子,Ashes疫苗不可缺少的存在,現今為止有用最強精神力的人,隻要牢牢將他掌控在自己手中,就意味著白塔可以同時成為皇室,研究院,軍部和信標都必須尊重的存在,是不是?”
從邱雪彤驟然瞪大的眼睛中,沙弗萊知道,他說對了。
沙弗萊冷笑一聲:“你們絕不可能輕易就放走好不容易得來的權利,我猜,這些年來,你們的高層人員,沒少從中獲益吧?”
“邱雪彤,你兒子在前年進入軍部,現在晉升到什麼職位了,介意我去查查嗎?”
病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陳念被子下的手暗自握住拳頭,解氣,實在是太解氣了!
果真白塔的這些人還存著彆的打算!
邱雪彤呼吸急促,一時間竟是無法反駁,她當然掌握著眾多話術,但她知道,麵對沙弗萊,這些都毫無用處。
大皇子如今的態度,擺明了就要撕破臉。
“具體情況我會和我父親商議,最起碼在這段時間,白塔無權再對陳詞和陳念進行任何形式的乾預和管理。”
“如果不服,儘管去問我父親吧,不過到時候他對你們公權私用的態度會如何,就不是我能預料的了。”
“來人!”
門外的皇室護衛隊聽命,立刻進入病房。
沙弗萊重新坐到陪護椅上,他注視著陳念,淡淡道:“把三位請出去,以後不要再放白塔的任何人進來。”
“是!邱教授,艾博先生,埃納德博士,請回吧。”
三個負責人被強行請走了。
縱然再震驚,再慌亂,再不甘,他們也隻能離開,因為誰都不知道如果再在這裡待上一會兒,大皇子會不會直接叫人訴諸武力。
很顯然,沙弗萊不想再浪費時間和精力在和白塔扯皮上,於是乾脆將他們扔給了親爹——
我想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你們還有其他話彆給我聽,給我爹說去。
陳念近距離見證了這場紛爭,快要爽得飛起。
接下來白塔那邊肯定會去找皇帝進行確認,但他們根本不會想到,在和沙弗萊談過之後,皇帝已經站到自己這邊了。
暫時來看,這種以禁錮為手段的保護,終於能夠消失在陳詞身上了。
而他,也不會落入和哥哥相同的境地。
更多人的生命固然重要,但他們又不是想要為了自己的自由,放棄肩上的責任,他們想要前往月光,就是為了解開一切的真相。
兄弟兩人的身世,月光坍塌,以及Ashes的真相。
沙弗萊輕聲問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之前我沒有這樣和白塔撕破臉?”
陳念點頭:“我看過哥哥的日誌,在白塔的日子裡,他過的特彆無聊,整天都趴在窗台上數鳥,看對麵鐘樓上的工人乾活。”
“我嘗試過,但那時候的力量還不夠,每次帶著陳詞想做點規則之外的事,都會挨罵。”沙弗萊扯了扯唇角,“到後來也隻能趁著集體外出的機會,幫他放風,好讓陳詞單獨出去一會兒。”
“白塔的職權由我父親賦予,同樣也隻能由他收回。
“在此之前,陳詞的存在無可替代,他如果出現意外,就意味著Ashes的情況極可能失控,所以縱使知道白塔管理嚴苛,我父親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念替沙弗萊說完了後麵的話:“而現在,我的出現改變了情況,加上多年前的種種謎團正在被揭開,Ashes說不定真的能被徹底解決掉,我們需要親自去探索真相,於是白塔的職能也可以改變了。”
沙弗萊點頭。
Alpha沉默片刻,又道:“我……其實一直都有在試圖幫助陳詞,小的時候他還會和我一塊玩,但因為每次都會挨罵,時間久了,他開始不願意和我交談,很多時候我根本沒辦法弄懂他究竟在想什麼。”
陳念:“說到底還是你們兩個人性格太像了,都比較內向。”
“之前我在地下城裡和傅天河偶然見過兩麵,他是那種特彆熱情的人,甚至都有點傻,估計也隻有他這樣的人,才能在我哥身邊呆得住吧。”
“你看,無論是你和我,還是我哥跟傅天河,都用事實證明兩個性格互補的人會更容易在一起。”
“是啊。”沙弗萊道,“我去青藏高原接陳詞的時候,也和傅天河見過,他確實是最適合陳詞的。”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陳念默默思索著這短短一天內發生的所有事情,不由得感慨萬千。
如果,如果當初他沒能在鐘樓和陳詞偶遇,情況會截然不同吧,所有的驚心動魄,愛恨糾葛,都將不複存在。
“現在這個情況,還不適合大張旗鼓地告訴所有人你的真實身份。”
沙弗萊握著陳念的手,輕聲道:“我一定會讓你以最轟動、最體麵的方式恢複身份的。”
“我倒是不在乎這些虛的東西。”
陳念眉眼彎彎地笑著:“反正無論我的身份究竟如何,你這位當今世界上最高貴的大皇子,都已經是被我標記過的Alpha了。”
沙弗萊失笑,他起身湊過來,輕輕吻了吻陳念唇角:“渴了嗎?要不要喝點水?”
“我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