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他們來說,這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他們不用擔心感染的風險,可以離開避難所走動,但此前月光內部還生存著其他生物,稍不留神,就有喪命的風險。
安全起見,大家很少外出。
如今終於能夠在保護之下,踏出封閉的空間。
陳詞剛一回來,一直在到處尋找著他身影的塔伯,就興奮地立刻撲來。
“另一個哥哥呢?”
陳詞攬著男孩:“他在彆的地方,我來陪著你上去。”
陳念在一邊,恍然明白了為什麼哥哥要專門過來這一趟。
他還答應了這個小孩,要帶他到外麵的世界去。
塔伯嘻嘻笑著,這時他注意到了站在陳詞身後的陳念,驚訝地瞪大眼睛:
“哇!你們兩個竟然長得一樣!”
“我們是雙胞胎。”陳念向他解釋,故意道:“說不定等過一會兒,你就分不清我倆誰是誰了。”
塔伯仔細看著陳念,又抬頭看看陳詞,嘿嘿笑著,不再說話。
確實有點分不出來,兩個哥哥長得實在太像了,幾乎就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雖然此前聽過陳詞說起裡麵的情況,但陳念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幸存者們。
這些植入過海皇基因的幸存者,是他們兩個得以誕生的基石。
如果不是月光事先從他們身上做過實驗,他和陳詞能否存在,還都是未知數。
一想到這裡,陳念心中就忍不住湧起愧疚。
特彆是看到塔伯興奮的笑臉。
這個孩子還什麼都不知道,也注定永遠不會知道,他和陳詞的關聯。
陳念默默地深吸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明白現在去想這些,起不到任何作用,隻會影響心態,比起愧疚,更應該抱著感激的心情。
“走吧,我們到上麵去。”陳詞輕聲道,“可能稍微有一點遠,你要是覺得支撐不下來,就提前說。”
“好,不過我感覺我能行,可不要小瞧我啊。”
陳詞拍拍塔伯的腦袋,男孩牽著陳詞的一隻手,跟在兄弟倆身邊,隨著隊伍前進。
避難所裡的幸存者都知道陳詞,塔伯的父母很放心地將男孩交給了他。
巨大的建築空間,損壞的實驗儀器,原初生物和晶體生物們的屍體。
路上的種種景象對塔伯來說,既陌生又新奇,此前他隻聽避難所裡的大人們說到過。
塔伯曾經也偷偷計劃著跑出去,但他剛突破三道門,就被值班的大人發現了,揪回去挨了好一頓罵。
他在避難所裡一直在上學,知道外麵其實有著更為廣闊的世界,自己卻隻能生活在封閉的小小建築內。
幾乎要爆炸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因此鬱悶了好久。
最開始,塔伯還興致勃勃地同兄弟兩個聊天,想要了解更多有關外麵的消息。
走到一半,他也慢慢累了,逐漸停住了話音,隻是不斷看向身邊眾多原初生物的屍骨。
時不常出現的巨型原初生物殘骸如同黑暗中陰森的怪物,讓塔伯忍不住把陳詞攥得更緊。
陳詞:“還有最後五十米了,再堅持一下。”
塔伯用力點頭:“走過去之後,我就能看到太陽了嗎?”
陳念:“對,不光是太陽,還有山脈和冰雪,特彆漂亮。你們得先暫時在冰麵上住一段時間,然後就能夠看到海洋了。”
這句話給塔伯打足了氣,男孩渾身又充滿了力量,他一路小跑著,幾乎走在了隊伍的最前端。
在探照燈光束的儘頭,隱約有微弱的光亮透出,猶如漆黑夜空中遙遠的月輝。
塔伯就要興奮地衝過去。
陳詞一把將他拉住,敲了下他防護服的頭盔。
“來吧,把這個打開。”
“為什麼?”塔伯一邊問著,乖乖打開按鈕,防護服的麵罩立刻變成黑色。
男孩立刻嚷嚷道:“怎麼回事?我什麼都看不到了。”
“外麵現在是白天,你太長時間沒有見過陽光,突然看到有可能眼睛會受傷,得先在遮光的環境裡適應一下才行。”
“哦。”陳詞一說,塔伯就明白了,“有時候在黑暗的屋子裡待的時間久了,去到明亮的地方,眼睛還會發痛呢。”
“對的。”
“那你要牽住我啊。”
“會的。”
陳詞牽著塔伯的手,來到開啟的月光大門處。
午後的夕陽從西邊照來,那是溫暖的橙色,撒在千裡冰封的雪原上,也落在眾多幸存者們的防護服上。
如同感受到了陽光傳來的方向,塔伯抬起頭,將漆黑的麵罩對準那一輪夕陽。
生活在地底深處十一年之久的男孩,終於第一次,站在了陽光之下。
陳詞牢牢牽住他的手,邁出一步。
塔伯落下的腳,踩在了厚實的積雪上。
他終於離開了自己的出生地。
並且這輩子再也不會回到裡麵去。
周圍十分安靜,沒有任何人說話。
粗重的呼吸聲回響在每個人的頭盔裡,難以抑製的激動心情充斥胸腔,淚水順著麵龐留下,黑色的麵罩擋住刺目的陽光。
他們努力睜大眼睛,能夠感受到微弱的光感。
映在視網膜上。
不是亮起的燈,不是燃起的火,不是發出的電。
而是真正的,屬於恒星的光。
幾十億年來,提供著幾近永恒的光和熱。
陳詞感覺到自己的手被非常用力地攥著,甚至都有一些疼。
他同樣默默地望著那一輪夕陽。
在逃離白塔,坐在遺棄郊區的矮牆上,望著天邊那一輪圓月的時候,自己也有著和塔伯相似的反應嗎?
曾經的傅天河看著他,是否也懷揣著同樣的心情?
幾分鐘後,隊伍再度前行。
麵罩的遮光度會逐漸下降,讓幸存者們的眼睛一點點地適應,屬於外麵的光芒。
他們被帶到提前準備好的隔離基地,將在這裡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必須要把身上的Ashes全部清除,確保不會感染他人,才能得以離開。
但無論陳詞還是陳念,都知道對於他們來說,最大的問題並非Ashes。
解藥已經研製出來,用在他們身上,無非就是個時間問題。
可就算身體被治愈,樣貌也已經無從改變了。
他們注定很難融入現在的人類社會。
將塔伯帶到隔離基地內部,陳詞終於鬆開了手。
“現在可以嘗試看了一下了。”他站在窗邊對男孩道。
塔伯立刻迫不及待地將遮蔽功能取消。
遼闊的無垠雪原,還有沉在地平線上的夕陽,映入那雙向外凸起的、驚喜的眼睛。
在這一刻,無比鮮明地懂得了美的含義。
他張開嘴,甚至連驚呼聲都忘記發出。
陳念輕輕拍了下塔伯肩膀,笑著道:“歡迎來到外麵的世界。”
男孩鼻子發酸,淚水爭先恐後地湧出。
光線還是讓他的雙眼發痛,但他根本舍不得閉上眼睛,去休息一會兒。
他害怕一旦自己眨眼,這些景象都會如海市蜃樓般,消失不見。
簡直就像在夢裡一樣。
陳念:“接下來的日子,你就在基地好好治病,這裡有網絡,你可以通過電子設備看到世界上其他地方正在發生的事情,肯定不會無聊的。”
“餐廳那邊應該也備好飯了,去找你父母好好吃一頓吧,裡麵絕對有很多你從來沒嘗過的美食。”
塔伯聲音哽咽著點頭答應:“好……那你們呢?”
陳詞:“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稍微休息一會兒,就得重新回去月光,放心,之後還會再見麵的。”
塔伯:“大概要等到什麼時候?”
陳詞:“可能得三五天,我希望那個時候再見到你,你已經適應上麵的生活了。”
塔伯用力點頭:“我會的。”
陳詞:“那我們走了,你要好好的。”
和塔伯告彆,陳詞和陳念一同走出隔離基地。
在門口,兄弟倆接受了嚴格的消殺,他們不怕Ashes,但還是要避免身上攜帶粉末,感染他人的情況。
望著門內的忙碌景象,陳念忍不住感慨萬千。
本來他還覺得自己和陳詞多跑上來這一趟,實在太費勁了。
但現在,陳念明白自己的這點力氣沒有白花。
帶著塔伯邁出月光大門的那一刻,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樣的激動和興奮。
自由,對這些生活在避難所內的人們來說,是最奢侈的名詞。
自己每天都看到的太陽和月亮,建築和海洋,於他們而言,也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陳念伸了個懶腰:“走吧,我們去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可真是累死我了。”
陳詞嗯了一聲,他們回到基地當中,在餐廳吃了頓豐盛的晚餐。
然後回到各自的房間裡休息。
傅天河和沙弗萊都還在下麵,得處理完海皇的事情,才會回來。
陳詞和陳念作為同海皇關係最密切的人,當然不會當甩手掌櫃。
隻是今天來回一趟,實在太累,必須得休息。
陳念趴在床上,他兩條腿都累得酸痛,但沙弗萊不在,也懶得自己拉伸按摩了。
自己一個人就是容易犯懶。
他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也沒多少睡意,旁邊的枕頭上還留有雪利酒的信息素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