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升起建康,文武大臣一個個懷抱朝板,由黃門郎引領著,步入宮禁。早朝之上,百官拜見,交戰不利的奏報,堆在龍書案上,晉成帝司馬衍道:“國舅坐鎮武昌,激戰月餘,前日敗報連至,今日又無音信,是何緣故?”
隻見有一大臣站出,此人七尺有五,一對獅子眉,山杏眼,鼻正口方,須髯細流,此人便是西中郎將王允之。王允之出身江東大士族,乃是病逝的丞相王導之堂侄。
王允之道:“啟奏陛下,前敵奏報,沔南失守,主將蔡懷陣亡;白石大敗,主將鄭豹陣亡;義陽被圍,太守鄭進降敵;邾城失守,主將毛寶自儘。二十四萬將士,如待斬羔羊,節節敗退。時至今日,打成什麼樣子,也無人敢言”
武昌戰報呈奏龍案之上,晉成帝司馬衍看後,勃然大怒,說道:“國舅用兵,屢戰屢敗,大失人心,如此下去,唯恐趙兵過江。諸位有何良策?”
王允之道:“微臣以為,國舅擁兵不利,貽誤三軍,朝廷應另選良將,掛帥迎戰,以扭轉危局。”
輔國將軍桓溫也奏道:“微臣附議,國舅庾亮不通兵事,理應召回京師,問失職之罪。”
一連兩人參劾國舅庾亮,晉成帝司馬衍也在預料之中。庾家是外戚,五個國舅權重朝野,連皇帝自己都暗自忌諱,大臣豈能無怨言。但晉成帝也深知,參劾國舅庾亮,不是一件簡單之事,畢竟還有四個舅舅,牽一發而動全身。麵對參劾,晉成帝正在猶豫之時,護軍將軍何充道:“微臣啟奏,此時不可換帥,臨陣易帥,乃兵家大忌。”
“愛卿所言,卻是如此,但國舅敗的一塌糊塗,難以啟齒,該當何罪?”
何充是朝中老臣,處事老成持重,說道:“戰事已持續月餘,相持過久,趙軍建不成舟師,難以渡江,必在今秋退兵,等國舅回朝,再論國舅罪過,為時不晚。”
晉成帝點點頭,說道:“論國舅罪過,還需待趙兵退兵之後。”事情不了了之。
......
入秋之後,晉趙兩軍,間隔長江,相持不下,橫掃江北的後趙大軍,不習水戰,隻得於秋後退兵,大江兩岸又回往常。大軍班師,返回京師建康,吳王司馬嶽、褚蒜子、司馬勳、勝含等人也隨國舅庾亮的大隊人馬一起回京。
坐馬車裡麵,顛簸搖晃司馬嶽手中握著一副簡書,一邊閒讀,一邊說道:“陛下召我回京,必要問前敵戰事,連戰連敗,看來朝中文武,也是人人皆怒。”
褚蒜子道:“大舅這回若是真的身陷囹圄,殿下還真要幫著美言。”
司馬嶽道:“愛妃難道看不出,司馬勳、勝含總想阿諛依附國舅門下,可是如今之勢,必是牆倒眾人推,參劾國舅,眾人所盼,本王正好借勢立威。”
“殿下誌存高遠,何必急於一時,蒜子到覺得國舅正是需人相助之時,殿下反其道而行,應善言相助。”
“嗯......”司馬嶽點點頭,說道:“愛妃說的有理,無論皇上如何盤問,本王隻說國舅好話,看看皇上是何態度。”
回到府上,司馬嶽盤坐到條案跟前,執筆想寫些什麼,內心矛盾紛紛,又無從下手,準備歇息的褚蒜子看到,便過來問:“深更半夜,殿下不睡覺,還要秉筆直書?”
吳王嶽道:“明日幾位國舅回朝,此番戰敗,國舅難逃其咎,愛妃總想為國舅說好話,明日上朝,讓本王如何奏呈?”
蒜子道:“原來殿下,是擔心怎麼答複皇上。”
“正是。袒護國舅,難以啟齒。”
“殿下不如上怨天,下怨地,罪責推給天地,剩下的便是幾位國舅的功勞。”
“如此也罷,怨天怨地不怨人。就依蒜子之策。”吳王司馬嶽聽從了褚蒜子的說辭,草擬奏表,避重就輕,準備次日上朝,呈報天子。真可謂:
世亂本由人禍生,乾坤罪重人為輕。
今朝護得庸臣短,來歲換成擁戴情。
早朝之上,百官叩見,庾冰、庾懌、庾條、庾翼四位國舅班師回朝,唯獨大舅庾亮未到。晉成帝觀望一番,問道:“今日稟述戰況,為何不見大舅庾亮?”
二國舅庾冰道:“啟奏皇上,此番交戰,敗多勝少,戰機不佳,難以啟齒,國舅庾亮自知有愧,抱病不起,難以上朝。”
“那就由二舅代為奏報。”
“臣遵旨。”二舅庾冰奏道:“此番晉趙兩軍,互有攻守,雖在沔南、白石、邾城、義陽接連失利,但亦有可取之處,石城之戰,大敗敵將夔安,斬首五千多級,得戰馬七百匹,俘獲輜重甚多......”
庾冰娓娓道來,誇大戰功,說到停頓之處,突然有人打斷,站出之人,正是西中郎將王允之。王允之打斷說道:“臣啟陛下,國舅庾冰陳奏不實,敗績蜻蜓點水,勝績誇大其詞,遮蓋劣跡,有欺君之嫌。”
晉成帝道:“王允之既然了解戰況,你也說說。”
王允之道:“沔南之戰、邾城之戰,義陽之戰、白石之戰,損兵折將,死傷慘重,趙兵劫掠漢水以東,俘獲民眾七千多戶,牲畜家當,不計其數,擄掠北去。庾國舅怎能以一戰之勝,遮蓋數戰之醜?”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敗的如此糊塗,百官私議紛紛,三國舅庾懌臉上掛不住,反唇言道:“中郎將所言,隻不過是道聽途說,血口噴人,不足全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