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竹林之間,猛聽有人大笑,嚇人心中一驚。王羲之、謝安不知是誰,便走近竹林,細細觀瞧。
竹林中一個身影晃動,定睛一看,原來是參加節會的魏滂,此人是會稽郡的功曹,今日大醉,手持酒壺,搖搖晃晃,置身林中。謝安道:“想必是午時用膳,貪杯求醉。”
王羲之走到林邊,作揖道:“功曹大人,一人獨醉,不如曲水流觴,鬥詩鬥酒如何?”
“酒已儘興,未遇流觴,不如在此獨樂,待我賦詩,助興上巳節。”魏滂搖晃幾步,張望林間,高聲呼道:
“三春陶和氣,萬物齊一歡。明後欣時康,駕言映清爛。
亹亹德音暢,蕭蕭遺世難。望岩愧脫屣,臨川謝揭竿。”
謝安道:“魏滂既然借醉吟詩,放浪山林,士人風情,不必管他,讓他儘興便是。”
王羲之道:“想必眾人已經用膳,午間飲酒,午後必然大放厥詞,我等去看,想必更有諸多佳句。”
“甚好,甚好,我與逸少兄同去。”
王羲之、謝安一邊笑著醉酒的魏滂,一邊往前走。隻見將軍羊模、參軍丘髦、劉密、孔熾結伴而行,迎麵走來,羊模四人一見王羲之、謝安,作揖道:“王將軍、謝先生,我等有禮。”
王羲之道:“羊將軍與列為參軍,不去詩酒作樂,欲往何處呀?”
羊模道:“我等皆是軍職,經年不習詩詞,方才曲水流觴,屢無佳句,被罰酒數觴,甚覺羞愧,故而離席。”
參軍孔熾道:“蘭渚山曲徑通幽,四季常青,山間遊玩,不亦樂乎。”
王羲之點點頭道:“羊將軍和諸位參軍請便,我去潭邊看看,恕不奉陪。”
眾人暫彆,王羲之、謝安說笑著,繼續沿著曲徑通幽,漫步返回,去往曲水亭。眼看要到曲水亭,隻聽遠遠傳來幾句吟詩:
“司冥卷陰旗,句芒舒陽旌。靈液被九區,光風扇鮮榮。
碧林輝雜英,紅葩擢新莖。翔禽撫翰遊,騰鱗躍清泠。”
聽此吟詩,聲音豪放,抑揚頓挫,必是眾文人貪杯喝多,大放豪情,王羲之、謝安快走幾步,吟詩之人正是謝萬。
“妙句,妙句,謝萬妙句,不遜其兄。”
一看王羲之、謝安回來,謝萬趕忙起身,邀二人加入。謝萬道:“兩位兄台去了何處,午膳不見,酒興未儘。”
庾友道:“逸少兄既不飲酒,亦不作詩,豈能隻看熱鬨,快請逸少兄入座。”
王羲之、謝安又被邀請入座,圍在曲水潭,謝萬置出耳杯,耳杯水中漂浮幾許,便到了太學博士孫綽跟前,孫綽是當朝帝師,不假思索,隨口吟道:
“流風拂枉渚,停雲蔭九皋。鶯語吟脩竹,遊鱗戲瀾濤。
攜筆落雲藻,微言剖纖毫。時珍豈不甘,忘味在聞韶。”
帝師詩詞,引得眾人稱妙,耳杯放回潭中,在水中漂流,眾人看著耳杯,漂到陳郡文人袁嶠之麵前,眾人道:“袁先生詩詞名震江左,快快吟來。”
袁嶠之是江東有名的文人,自然無需多慮,也開口吟道:
“四眺華林茂,俯仰晴川渙。激水流芳醪,豁爾累心散。
遐想逸民軌,遺音良可玩。古人詠舞雩,今也同斯歡。”
耳杯再傳,隨微波而動,落到長岑縣令華耆麵前。華耆一時想不起佳句,又怕重複,眾人擊掌三聲,不見詩詞,華耆隻得自罰三觴。
清水潺潺,耳杯幾經漂浮,又到了餘姚令孫統跟前,孫統撚了撚胡須,也有八句詩詞,隨口道來:
“地主觀山水,仰尋幽人蹤。回沼激中逵,疏竹間修桐。
回流轉輕觴,冷風飄落鬆。時禽吟長澗,萬籟吹連峰。”
聽得詩詞已經不少,王羲之挨著謝安,一時等不到耳杯飄來,兩人又閒聊起來,王羲之道:“此番聯姻,隻是緩解桓溫野心,節會之後,朝廷便要北伐,再若不勝,桓溫將更加作威作福。”
“朝廷選帥,就無人選?難道非桓溫不可?”謝安問。
“不瞞安石賢弟,太後臨朝,誌在統一,現在是求賢若渴,殷浩連年北伐,屢戰不勝,以我看來,身邊猛將有餘,謀士不足。若是安石出仕,想必會有轉機。”
“小弟已然立誌,隱居讀書二十年,江東才俊,不乏可用英傑。殷浩若不識千裡馬,即便我去,又有何用場?”
王羲之一看謝安不願出仕為官,隻是嗬嗬笑道:“眼下時局,四方戰亂,晉國子民,皆應效力。而虛談誤國,浮文擾政,唯有勤政奉公,才堪俊傑。”
謝安道:“士族雄強,皇權暗弱。朝廷痼疾,豈止是禍起清淡?”
王羲之道:“安石一語,卓識過人,身懷大略,不露鋒芒,若能東山再起,日後必有大成。”
說話間,又被一陣哄亂打斷,山陰縣令虞穀做不出詩詞,三聲擊掌,被罰酒三觴。
虞穀飲罷三杯,這耳杯已漂到參軍徐豐之跟前,徐豐之見物思句,吟道:
“清鄉擬絲竹,班荊對綺疏。
零觴飛曲津,歡然朱顏舒。”
眾人聽罷,讚不絕口,謝安說道:“方才見孩童玩樂,以四言為詩,以加難度,我等何不效仿,也做四言?”
謝萬道:“兄長所言,正如我意,改做四言,諸公以為如何?”眾人哄然一陣大笑,指著謝萬腳下,原來那耳杯,又漂回謝萬跟前。謝萬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並吟道:
“肆眺崇阿,寓目高林。青蘿翳岫,修竹冠岑。
穀流清響,條鼓鳴音。元萼咄潤,飛霧成陰。”
耳杯又傳出水上,飄飄搖搖,回到了陳郡名士袁嶠之的跟前,眾人大呼:“再做一首!”袁嶠之搖頭晃腦又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