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公子有何不解?”
“自西漢以來,上至天子,下至萬民,無不敬奉儒家,為何太後偏信法家?人性至善,若如法家學說,人性本惡,豈不有悖世理?”
“世間之事,遠比史書更為殘忍,慘不忍睹,陛下將來肩負天下,豈能相信儒家鑿鑿片語。”
慕容宇道:“孩兒記得太後也曾言,企盼天下大同,這不正是儒學境界麼?”
“天下大同,乃哀家夢中所盼,隻可惜古往今來,從未有過天下大同。哀家所能見的,便是年年秣馬厲兵,歲歲北伐交戰。”
穆帝司馬聃、郡主司馬道福、質子慕容宇聽得一頭霧水,感到學得儒家經典,如無用之物,大感疑惑。褚蒜子道:“陛下、郡主、慕容公子皆是出身貴胄,帝王之家,彆人以為你等是豪門貴族,實則是生在禍水之中,生死安危,無人可知。”
穆帝問道:“那兒臣今後該如何是好?”
“《韓非子》曰:‘民者固服於勢,寡能懷於義。’陛下記著,臣子萬民,隻屈從於權勢,少有忠義之人。朝廷這潭渾水,且行且珍重。”
三個十幾歲的少年,雖不知話中深意,但也謹遵聖命,叩首領教。
......
過了幾日,等待上朝的文武大臣,在殿外討論著這次北伐不利的戰事。丞相司馬昱姍姍來遲,大臣們紛紛見禮,庾希(字始彥)上前兩步,作揖道:“丞相來的正是時候,今日殷浩押解回京,不知會如何發落?”
“本相之見,死罪難逃。”
“不如我等一起請奏,求太後開恩。”
“始彥有所不知,昨日桓溫又上一本,參劾殷浩,主帥無能,連累三軍,損兵折將,論罪極刑。”
庾希點點頭:“桓溫終究沒安好心,我庾、殷兩家乃世交,殺死殷浩,乃斷我庾家手臂,以便桓溫篡權奪位。”
“哎……”司馬昱長歎一口氣,說道:“桓溫素有雄心,霸氣橫秋,終是大患,今日本相自會陳述,求太後開恩。”
“我等定與丞相聯名請奏。”
百官上殿,太後褚蒜子端坐皇位,上朝頭一件事,便是傳殷浩上殿問罪,自知罪重的殷浩,自縛綁繩,登上太極殿,左右文武百官,低頭不語,無人敢看。褚太後怒目相視,說道:“今得姚襄奏報,參劾大都督殷浩,不明真偽,聽信妖言,自相殘殺,可有此事?”
殷浩道:“微臣有罪,不聽王彪之勸告,誤中反間計,錯打姚襄,以致將帥不和,自相殘殺。”
“殷浩!”褚蒜子道:“三度北伐,你兩番掛帥,皆大敗而回,未能降服秦兵,連姚襄也造反倒戈,損兵折將,不計其數,卿家該當何罪?”
“微臣自知死罪,無顏回京,自請死罪!”
“左右衛士,將殷浩推出去斬首!”
褚太後話音未落,隻見大臣之中,丞相司馬昱趕忙出列,端朝板道:“太後容稟,殷浩罪在不赦,念其愚忠一片,儘心社稷,饒其一死。”
庾希趕忙跟風出列,端朝板道:“殷浩本一介寒儒,念其兵事不精,網開一麵,免其一死。”
有了司馬昱、庾希的苦口相勸,百官這才紛紛跪倒,求情開恩。庾希道:“太後母儀天下,恩澤四海,萬望惜螻蟻之命,布雨露之恩,五胡尚有招安之意,何必在意殷浩一命。”
太後褚蒜子看著滿朝文武跪地求情,這才心軟下來,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哀家更存向善之心,今百官求情,殷浩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自此廢為庶人,杖責八十,逐出京師,永不錄用!”
懿旨傳下,殷浩有驚無險,逃過一死,感激涕零,連連叩首謝恩。後有明代詩人魏學洢作詩《讀史述:殷浩》以詩為讚:
深源不出山,令名跨江東。虛聲可坐鎮,那足敵梟雄。
角巾歸烏衣,澹然流高風。悠悠行路口,理合深彌縫。
才窮氣先折,咄咄徒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