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午時,小太監回宮,簡文帝司馬昱坐在病榻上,正與謝安、王彪之、車胤商議今後桓溫輔政之事,沒能等到桓溫,卻隻見宮使一人返回。簡文帝問:“桓溫為何不來進見?”
小太監道:“大司馬隻言儘可傳詔,定當竭力。”
簡文帝擺手示退太監,無奈言道:“今桓溫掌天下兵權,即便有文武百官,也不及其一人,他不入宮,讓朕如何托孤?他不認同,太子的皇位如何坐的穩?”
王彪之作揖道:“陛下,桓溫位高權重,素來目中無人,輕視百官,孤身入宮,必懷戒備,故而不敢入宮。”
“朕之疾病,唯恐旦夕不保,幾位卿家,誰能再去催詔?”
王彪之道:“微臣願往,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桓溫,入宮麵聖。”
“好,卿家即刻前往,麵見桓溫,述明實情。”
“臣遵旨。”王彪之為使,二度趕赴桓溫大營。
大營就在建康城外,相距不遠。王彪之親自前來,桓溫如前番一樣,率兵麾下眾將,出帳相迎,一看這次來的不是太監,而是尚書仆射王彪之(字叔虎)。
“叔虎兄,許久未見,彆來無恙。”
王彪之作揖道:“大司馬平定叛亂,居功至偉,此番一睹軍容,甚感欽佩。”
“快快帳中敘話。”
桓溫與眾人入帳,賓主各座,寒暄幾句,桓溫道:“叔虎難得到我大營,今晚留在營中,你我暢飲,以敘舊誼如何?”
王彪之道:“下官有命在身,豈敢貪杯?”
“莫非是天子上命?”
“正是。”王彪之道:“陛下近來沉疾難愈,朝中政事,事無巨細,欲請大司馬入宮,托付後事,以備不測。”
桓溫嗬嗬笑了起來,說道:“自太後廢帝,擁戴皇叔登基,有叔虎、安石、武子三人左右輔佐,足矣穩定朝綱,桓某一介武夫,豈敢輔政。”
王彪之道:“大司馬乃大晉肱股,如頂天得力柱,似架海紫金梁。大司馬不入朝,陛下若有不測,我等如何定策?”
隻見軍師郝隆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苻堅出兵伐燕,大有統一之勢,淮北如臨大敵,大司馬更當舉兵北伐,匡複中原,豈能高居廟堂,養尊處優。”
“是呀,”桓溫道:“叔虎不必多勸,桓某明日便引兵北去,駐守江北。”
王彪之一看桓溫拒不進京,便說道:“大司馬若拒不入宮,萬一有托孤之事,該如何是好?”
桓溫道:“叔虎兄與安石、武子共商便是。”
王彪之一看桓溫拒不奉詔,不肯入宮,隻得返回城內,複命天子。
回到顯陽殿,已近晚膳之時,簡文帝司馬昱茶不思、飯不殆,等來的又是王彪之一人返回。簡文帝道:“卿家一人返回,莫非大司馬仍不肯入朝。”
王彪之作揖道:“大司馬隻說,命臣與安石、武子共商托孤之事。話雖如此,臣以為此事不妥。”
謝安道:“古往今來,起兵造反,皆以清君側為名。臣等三人一旦托孤,若桓溫用清君側為名,舉兵謀反,如何擋之?”
簡文帝聽了微微點頭,問道:“事到如今,該如何是好?”
謝安道:“桓溫不朝,托孤之事,絕不可定。請陛下以丞相之職,封與桓溫,再將令子桓濟送還。”
眾人猜不透桓溫,一旦簡文帝駕崩,桓溫在皇位更迭之際,究竟會不會篡位,誰也不敢打包票。聽了謝安之計,簡文帝道:“桓溫一日不入朝,朕一日心不安,車胤乃桓溫舊部,再去傳詔,送還駙馬桓濟,封桓溫為丞相,傳他進京輔政。”
“微臣遵旨。”
......
夜幕落下,中書侍郎車胤三度來到城外桓溫大營,這次聽說是車胤到此,桓溫並未召集眾將,在中軍帳內,獨會車胤。
桓溫對車胤格外賞識,又是自己老部下,特彆是送還了愛子桓濟和公主司馬道福,家人團圓,讓桓溫喜出望外。眾人各座,桓溫道:“一日之間,三遣來使,陛下真是用心良苦。”
車胤道:“大司馬功高蓋世,陛下敬而生畏,故而遣臣傳詔,加封大司馬為丞相,主宰天下,入朝輔政。”
桓溫道:“武子乃我舊友,不妨直言,陛下這病,是真是假?”
車胤低聲道:“陛下此番得病,是病入膏肓,隻恐禍在旦夕。”
桓溫聽了沉默良久,說道:“老夫並非不信武子之言,一旦入朝,便是籠中之鳥,隻恐將我裹挾在朝,難再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