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胤道:“陛下命不久矣。二子皆在幼年,大司馬不輔政,這輔政大臣誰又敢當?”
桓溫聽罷,哈哈大笑,豁然開朗,說道:“反複遣使,隻為怕我謀反。不瞞武子,老夫擁兵十萬,穩坐江東,誰來輔政,無關緊要,儘可差遣。”
車胤道:“有大司馬交待,便可放心,他日若有差遣,下官願為內應。”
“武子不必多慮,你我情同手足,朝廷若有誰算計老夫,萬望告知。”
“下官明白,天已不早,下官告退。”
桓溫對車胤格外賞識,又當做朝中心腹,留下愛子桓濟,推辭了丞相之位,親自送車胤出大營,使其回京。真可謂:
鳥在籠外笑籠中,擁兵在外懾皇宮。
願持兵馬手中握,何必朝堂奉真龍?
回到宮裡,燈火通明,眾人還在等候。車胤奏道:“陛下不必憂慮,桓溫並無篡逆之心,仍想擁兵自重,更不在意誰為輔政大臣。”
簡文帝躺在床上,病情惡化,愈加嚴重,說道:“欲保太子登基,令誰輔政,也不及桓溫輔政,三請不來,朕當立遺詔。”
太監備好筆墨,謝安臨筆記錄。簡文帝口述道:“朕本薄德,得蒙百官奉舉,榮登九五,彌留之際,亡在旦夕。大司馬桓溫朝之肱股,可依周公居攝故事。太子司馬曜,尚在幼年,可輔者輔之,如不可輔,君自取之。欽此。”
矯詔擬定,按照程序當交於侍中,由侍中大臣傳達給滿朝官員,可是遺詔沒傳出多久,侍中竟帶著遺詔折返回來。
隻見顯陽殿進來一人,身長七尺,頭戴進賢冠,一身黑色官服,圓臉敦厚,一對鶴眉,慈目生光,鼻正口方,幾縷短髯,乃是侍中王坦之。王坦之,字文度,與王羲之、王彪之不同,雖然名字帶之,但並非琅琊王氏,而是太原王氏,這支王氏也在江東極有威望。
簡文帝問道:“朕令愛卿傳詔,愛卿為何返回?”
王坦之雙膝跪倒,作揖道:“臣見詔令,竟準桓溫可自取皇位,普天之下,豈有此理?臣萬萬不敢傳此詔!”
言罷,王坦之雙手發力,將遺詔扯裂撕毀,叩首請罪,拒不奉詔。簡文帝問道:“大晉天下,運數至此,朕能奈何?愛卿又何必如此?”
王坦之道:“大晉天下,乃宣帝、元帝之天下,陛下豈可準桓溫自立!臣可死,但絕不奉詔!”
“愛卿肝膽照人,朕已是殘陽日下,聽憑卿等修改。”
王坦之起身,與謝安、王彪之、車胤私議一番,做了幾句修改,這才得以傳詔。
王坦之連夜傳詔百官,謝安手持改好的遺詔,連夜四度趕往城外桓溫大營,桓溫本已休息。
沒想到一日之內,朝廷四度傳詔,桓溫不得已連夜起身,與營中眾將,再迎天子使者。
謝安此行,與前三次傳詔不同,見了桓溫等眾人,手托詔書,說道:“天子遺詔,請大司馬聽詔。”
前幾回,桓溫隻知簡文帝病重,拒不入朝,第四次終於降下遺詔,桓溫與麾下眾將,這才意識到簡文帝這次是真不可救。
桓溫率眾將跪倒,一齊候旨,謝安讀道:“天子遺詔:“朕本薄德,得蒙百官奉舉,榮登九五,彌留之際,亡在旦夕。家國大事,皆稟大司馬,如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欽此”
一聽讓自己效仿諸葛亮、王導做丞相,桓溫叩首道:“臣桓溫萬不敢接旨,遙拜天子以辭謝。”
叩首拜謝,眾人起身,謝安問道:“遺詔在此,托孤之重,大司馬為何還做推辭?”
桓溫一擺手,讓身後眾將全部退去,獨留謝安走進大帳,桓溫道:“我已明誌,不願受輔政之事。何必幾次三番,催我入朝。”
謝安道:“恕下官冒昧直言,大司馬若不輔政,士族大戶,林立朝堂,互不信服,隻恐群龍無首。”
“老夫擁兵十萬,坐鎮江東,除了太子,誰敢稱王立帝?”
“大司馬威震寰宇,教訓的極是。”
“安石早早回吧,明日老夫便提兵北去,返回揚州。入朝之事,不必再催。”
謝安一看,桓溫寧可把簡文帝拖延至死,也絕不入朝,便告辭而去。
謝安及隨行侍衛,身影消逝夜色。這時,桓溫次子桓濟來到父親身側,桓濟道:“這一日一夜,朝廷四詔父帥,若不入朝,隻恐百官爭權,不打自亂。”
桓溫道:“老夫一生用兵,若取京城,必趁亂而入。若不讓百官自相殘殺,皇室內鬥耗儘,我怎好以忠義取天下。”
桓濟這才明白,桓溫是盼著京城士族群龍無首,內亂自鬥,桓溫才能以武力平定,奪取江山。桓濟道:“父親英明神武,待皇室死傷殆儘,天下不取自得。”
桓溫冷笑一聲,說道:“我兒傳令,明早拔營,返回江北,老夫隔岸觀火,讓這群士族孺子,自亂不休。”
“父帥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