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中的林間小道,鳥兒嘰嘰喳喳,不時撲棱著翅膀飛出。
夜間行軍的好處,就是驚鳥你也看不見。
隻是天氣逐漸悶熱,不少士卒大口的喘著氣,喝水。
管亥擦了擦額頭的汗珠,抬頭看去,隻見半邊半空一片漆黑。
這根本不是烏雲翻滾,而仿佛是黑色的天空在吞噬湛藍色的天空。
隨著漆黑的快速降臨,
整個天地都被一股難以言說的壓抑所籠罩。
“管君,要下雨了。”孫劍手搭在額頭上,收回目光。“要不要避一避?”
管亥停住腳步,四周看去。
眾人走在山穀之中,前後都無遮掩,若是要避雨,那就隻能兩側樹林。
到時候電閃雷鳴,萬一再有山石洪流......
想到這裡,管亥厲聲下令:“傳令三軍,繼續趕路!
各隊各伍看顧好士卒,必須按時抵達,否則軍法處置。”
軍令很快傳遍全軍。
不多時,天空中變得漆黑一片,丁點星光也無。
陡然,遠處的天幕劃過幾道慘白的閃電。
那閃電如犀利的銀蛇,瞬間將這如墨的黑暗撕開幾條狹長而驚悚的裂縫。
轉瞬間又被無儘的黑暗給無情吞沒。
就在四下裡恢複靜寂之時,周圍士卒的心跳砰砰砰的響起。
“轟隆隆!”
陡然,一陣陣炸雷響起,聲音震懾天際,在山穀之中來回穿梭,經久不散。
不少士卒一個趔趄,幾乎摔倒,有些人甚至把火把都丟在地上,趕忙去撿。
“把火把顧好!”
有人大喝著。
軍中羅簦一伍配備一把,倒是可以顧的了十人一根的火把。
此刻,空氣中彌漫著即將落雨的潮濕氣息,每一口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水汽。
忽然間,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落,接著就如瀑布一般傾盆而下。
幾息之間,腳下已經形成水窪,大雨落在水窪上濺起朵朵水花。
旁邊的樹林中,雨滴砸在樹葉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雨水彙聚成無數條湍急的溪流,奔騰著向低窪湧去。
幸好沒有大風呼嘯,火把依舊閃爍。
“嗎的,這雨真大!”
管亥先前還擦擦臉上的雨水,現在隻是低著頭走路。
身上的鎧甲,愈發的沉重,雨水沿著甲胄的縫隙流淌,宛如小溪......內裡的衣衫也完全濕透。
就連靴子裡,也灌滿了水,走起路來裡麵吭哧吭哧的響。
士卒們同樣如此,他們中人,有山中獵戶,有農戶,他們受過的苦累無數,這點雨倒算不得什麼。
隻是一些原本的豪強大戶,或者奴仆之類的,有些叫苦不迭。
但看看其他人,一個個臉色黝黑,石頭一般,嘴上抱怨的話,隻好咽入心裡。
畢竟,管大帥和他們還在一起。
此刻,他們的步伐都沒有沒有減緩,雖然每一步都會濺起片片汙濁泥水,可他們卻仿若未覺。
“這雨下的可真不是時候。”
“管大帥的軍紀可不是開玩笑的。”
“不知道這場雨還要下多久。”
......
管亥回頭看去,火光中,是一張張堅毅和決然的臉。
正因為遭受了無數的苦難,所以這塊土地的子民,擁有其他地方人難以想象的韌性。
士卒們手中緊握著兵器,在閃電起時綻放出森寒的光芒。
似乎能穿透這無儘的黑暗與風雨。
兵器的主人們,身影仿佛被定格,宛如一尊尊鋼鐵鑄就的雕像。
“信仰是一種神奇的力量。”
管亥暗暗感慨。
這一刻,他或許明白,為什麼張角能以三人之力,嘯聚百萬信徒,撬動九州風雲。
隊伍沉默地前行著,隻有那沉重的腳步聲和雨水的衝刷聲交織。
雨夜行軍並不難,難的是漆黑的夜,難的是崎嶇的山路,難的是和磅礴的大雨綜合在一起。
火把一個接一個的熄滅。
有些時候,甚至要手腳並用,好避開陡峭的山坡,好跨越橫亙的巨石。
山路濕滑無比,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倒。
不時有人摔倒,但每一次的滑倒,士卒們都會迅速地爬起來,繼續前進。
有的士卒膝蓋被磕破了,鮮血混合著泥水,但他們隻是咬咬牙,繼續前行;有的士卒腳腳踝磨爛了......所有人的腳似乎都泡胖了。
但他們依然步伐堅定,不知疲倦。
下半夜的時候,大雨終於停了下來。
管亥傳令三軍,簡單休息片刻,把靴子中的水控乾淨,然後繼續前進。
當天空出現魚肚兒白的時候,三軍抵達了原本的西洞子寨,此地距離嚴顏所部的營寨,已經不足三裡。
管亥再次命令大家稍事休息,並吃些隨身攜帶的炒粉。
原本乾燥的炒粉,現在已經變成了糊狀,塞入口中,就著皮囊中的涼白開,咕咕灌下。
......
“什麼,甲士兩千人,怎麼可能!”
大寨之中,嚴顏被親兵喚醒,他翻身而起,聽到斥候的彙報,一臉的不可思議。
“而且昨夜可是暴雨......”
“啟稟司馬,彆個可不敢扯把子,那呼啦啦的,老子對天發誓......”
話還沒說完,早挨了嚴顏一鞭子:“和誰說老子呢!”
隨即下令道:“傳令各屯各隊,不要動靜,都給老子把鎧甲穿好。”
說完後,自己帶著幾名親兵悄悄出了營寨。
不多時,待遠遠看見準備起身的士卒,嚴顏倒吸一口冷氣,連忙帶著親兵急急撤走。
剛回到大營,就見趙嵩快步而來,問道:“嚴司馬,我見你軍有動靜,何事”
趙嵩是趙琰族人,算是嫡係中的嫡係。
嚴顏眉頭皺起,道:“正要和你說,南麵三裡,出現一支蛾賊,人數約在兩千餘。”
聞言,趙嵩笑道:“許是蛾賊主力來了,正好一鼓作氣,將之滅殺。
我聽聞濟南相兵敗深山,如此正好和他找個場子。”
“這支蛾賊,很可能就是大敗濟南相的蛾賊。
他們喚作力士,是蛾賊中的精銳。”
嚴顏神情嚴肅,頓了頓後,補充道:“刀兵鎧甲齊備!”
“刀兵鎧甲齊備”
“是的,全員玄鐵甲,鐵胄的數量也不少。”
“這,這怎麼可能?”
“老子親眼所見。”說到這裡,嚴顏聲音忿忿,“老子就是不信斥候的話,才親自跑了一趟。”
趙嵩看向嚴顏,道:“如此的話,數量已與我們相當,當固營堅守,然後飛馬告知方伯。”
嚴顏苦笑道:“我們才是進攻的一方,他們怎麼可能來攻打營寨。
我擔心的是,他們截斷我們的退路,斷了糧可就是大事。”
趙嵩點頭附和:“嚴司馬所言甚是。
如今濟南相新敗,方伯恐怕也調不出其他兵馬來。我們如何是好?”
注4:方伯,為刺史的敬稱。漢時刺史具體職位大小及職責,可參考後世中洋巡視族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