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巨大的雷響,震得耳廓嗡嗡作響。
本就漆黑的天空,愈發烏墨低沉。
忽而雨水如柱,一時間傾盆而下,宛如天塌。
曹操站在門前簷下,雙目幽深的看著遠方。
雨滴打在地麵上,浮起層層的水汽,縈繞而來。
恰身邊年老的蒼頭靠近,道:“主家,雨太大,且入室內避避吧。”
曹操擺擺手,目光愈發深沉。
蒼頭繼續勸道:“趙琰不過是一刺史,朝中也並無根基,主家不必在此等待。
況且大雨傾盆,刺史定會先躲避雨水......”
“我思慮的不是刺史啊!”
曹操一聲長歎,聲音蕭索。
蒼頭一怔,忙又道:“夏侯的傷已安穩,醫者說並無大礙......”
“元讓的傷,是戰之過。”
曹操幽幽的搖頭,“但我思慮的是這大漢天下啊!
妖道張角在時,人數雖眾,卻不成章法。
如今雖無大勢,但區區蛾賊,居然知道設伏誆騙,還能正麵相抗我麾下郡兵,這......唉,天下紛擾,徒使百姓受苦呐!”
聞言,房簷下兩邊的侍者和蒼頭都不由得肅然起敬。
曹相國心念大漢天下,體察黎民蒼生,真是難得的好官。
這時,曹操示意蒼頭靠近,壓低聲音道:“你不必在此伺候,且到外麵打聽一二。
這城中,有妓女否?”
老年蒼頭愕然,他是曹嵩安排伺候曹操的奴仆,自小看著曹操長大,不是不了解對方的脾性,隻是這個彎拐的太急......
見曹操挑眉,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道:“唯,唯,唯!”
於是穿上台笠等,步入磅礴的大雨中。
如斯大雨,也要出門,看來,濟南相又安排了重要的事情。
憂國憂民濟南相。
兩名侍者心中愈發欽佩不已。
......
踏踏踏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曹操眯著眼睛仔細看去,正是刺史趙琰。
其並未穿戴台笠,也無羅簦,竟冒著大雨快步而來。
想來是走到一半,驟然大雨,於是趁機演一波......
“方伯,方伯怎可如此,快快,快快入內......”
曹操大步走入雨中,拱手躬身相迎。
不過嘴角卻是微勾,沒想到這邀買人心的手段,居然有人用在了他曹孟德的頭上。
“曹相,我,我對不住你啊,夏侯,夏侯還好嗎?”
趙琰麵色悲戚,一臉的雨水,也分不清楚是否混雜了淚水。
“大丈夫從軍,就是要死於邊野,馬革裹屍而還!”
曹操慨然道,“夏侯不過目中一箭,何足道哉。
隻是可憐我濟南國上千勇士,折在了山中啊!”
說到這裡,曹操悲從中來,當即嚎啕大哭。
趙琰一怔,卻是沒有想到曹操的演技渾然天成,比他好的太多。
當下不甘示弱,抓著曹操的手,同樣悲泣:“我等必要滅掉這群蛾賊,以告慰勇士,如此才不辜負國家厚愛,下對得起黎民蒼生。”
“合該如此,合該如此啊。”
於是,兩人,一個兩千石的濟南相,一個六百石但潛規則卻是兩千石的青州刺史。(注4)
在磅礴的大雨中,為大漢,為青州官兵,為百姓痛哭不已。
......
“阿嚏!”
曹操披著裘衣,靠在火爐邊烤火。“都仲夏了,怎地還如斯冷......”
已經返回的蒼頭責備道:“主家何能在雨中淋了這麼久?”
“嘿嘿,嘿嘿!”
曹操乾笑兩聲,“不是趙青州來演戲麼,我自然陪他演一演。
哼,回去就要上奏參這廝一本,進軍緩慢,貽誤戰機。
我這邊都敗退到臨朐縣了,他那邊還沒有打。
阿嚏!”
擤出一把鼻涕後,曹操的聲音都變了,無語道:“唉,演過了......對了,還找到,那個了?”
“臨朐縣宵禁呢,趙刺史下的令。”
曹操一愣,隨即罵道:“肏!參他兩本。”
......
回到縣署,臨時征用的大廳,趙琰臉色愈發凝重:“曹孟德之軍略絲毫不遜色於我。
竟有如此大敗,細細思量,蛾賊不容小覷。”
聞聲,身旁的青州治中從事道:“根據細作所報,賊首管亥不過練黃巾力士一千五百人。
我軍兩路夾擊,嚴司馬攻破一個寨子,斬首百餘人,賊子之數,至少也在五百。
曹濟南若是懂軍略,他領郡兵兩千餘,怎麼可能如斯大敗。”
趙琰搖搖頭,目光看向東方:“或許賊人力士不止五百,郡國從事和督郵那邊查的怎麼樣?
朱虛縣的管家和蛾賊管亥私下是否有勾結?”
治中從事搖搖頭:“查了很多,朱虛縣管家除了幫管亥揚名一次,其他再無半分來往。”
“怎麼可能?沒有管家的支持,管亥怎麼可能如此做大!”趙琰神情疑惑,根本就不相信。
被刺史懷疑,那治中從事臉色難看,道:“確實無有勾連。
去歲的時候,倒是依附在安丘縣孫家的一個小家族和山中多有生意往來。
不過自方伯大破黃巾之後,他們之間已斷了往來,嗯,督郵已將之下獄。
不過此子倒是嘴硬,咬死不承認。”
“一個小家族也有如此膽魄和財力,定是孫家的指使,孫家身為,未必沒有管家的考量。”
治中從事低頭道:“可,查無實證。”
聞言,趙琰的目光轉向後漢輿圖,目光下探,道:“蛾賊在山中,缺鐵、缺糧。
若是沒有豪強大族支持,怎麼可能存活練兵?
既然我們青州這邊沒問題,那問題就是在徐州或者兗州。
看來,我要再給徐州刺史、兗州刺史去一封信了。”
治中從事點點頭,道:“上次之戰,管亥不過兩百人,卻能大破嚴司馬的伏兵。
這次,又大破曹濟南的兩千郡兵。
想來,海嶽一帶的蛾賊,都被管亥收服。
此子韜略,在徐和、司馬俱等人之上,不容小覷。
為保安全,嚴司馬和趙司馬最好,還是先撤兵吧。”
趙琰長歎一口氣,道:“原以為去歲大破賊子徐和,其當元氣大傷。
不成想反而讓管亥坐大。
他壯大如此之快,卻是我的失策。
罷,罷,罷,正好大雨,便讓嚴司馬和趙司馬先撤。
我當與徐州刺史、兗州刺史相約,入秋後三路出兵夾擊,如此方可穩妥。”
“方伯英明。”
......
孫劍等人已經返回,沿途並未發現伏兵,那邊炅鄉的人也來彙報了官兵駐紮的詳細位置。
早已修整好的管亥,當即帶兵出發,連夜進軍。
“一夜疾行,四更趕到,直接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