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俞家帶的人走完之後,施翁仲同樣起身。他的動作牽動了所有人的眼角,全都不由得一抽。其中仰賴施家鼻息的幾個小礦主,更是翹首以待。
施翁仲沒有邁步,隻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抱拳施禮,問:”請問陳縣長,蘇先生建立這聯合體,全憑自願沒錯吧。”
陳聰仁麵無表情,不怒不喜,點頭說道:”沒錯。”
”那麼我離開也沒有關係。”
一樣的麵無表情,不惱不樂,陳聰仁搖頭說道:”沒有關係。”
施翁仲隨即抱拳說道:”家中事忙,小可撥冗來赴縣長之約。既然這裡的事情跟小可沒有關係,那就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陳縣長依禮起身,卻不移步,而是在自己的位置上抱拳相送。隨即又坐下喝茶,輕鬆地吃著茶點。
施翁仲一下子又拉走了一小撮人,走得不快也不慢;還三步一頓,五步一停。偏偏還不敢回頭,搞得彆人不知道他是想被挽留,還是不想被挽留,又或者是想拉著其他人一起走。
等到施家的人走光,剩下還坐在椅子上的人,頓時覺得屁股底下好像長了蟲,誰都坐不住了。隻是該往哪邊走,是個大問題。大家都在等,等陳縣長發話。
這位平日裡忙到辦公室看不到人的縣長老爺,今天會在這個辦公的時間出現在飯店,總不可能是為了喝一杯下午茶而來。必然是有事情!
但是這個事情感覺起來,也不是像做蘇家的說客。就是昨夜縣長秘書的拜訪,對於蘇家的支持也比較像是暗示,沒有明言。
至少不像潭州市的來人,擺明車馬的支持,不配合就滾蛋。而且這些人還是大半夜來敲門的,可見事情有多倉促。
意誌堅定的兩撥人都走了,剩下的人留在會議廳裡麵麵相覷,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留下的這些人大多是規模與勢力差不多大小的礦主,沒有誰能起帶頭的效用,意思是誰也沒有辦法幫誰做主。
他們有人聽著隔壁那熱火朝天的討論,無不拉長著耳朵,希望可以聽得更詳細一點,好堅定自己的決心。更多的人是茫然無措,看看身邊剩下的人,又看看穩如泰山的縣長。
慢條斯理地咽下嘴裡的桂花糕,又喝了一口白毫銀針。陳聰仁今日出現在這裡,當然是帶著工作來的。
隻是這件工作急不得,必須要慢得恰到好處。所以他就趁著這難得的機會與閒心,品著杯中的好茶。
這樣的茶,在戰前他可也喝過不少。甫經曆一場大戰,又得了官身,不論是家中情形或外在因素,都不適合鋪張浪費。所以這一口茶可是久違了。
眼看有人坐不住了,陳聰仁也不再吊著眾人,開口說道:”既然大家還沒走,那就說說我接下來的工作。說起來也是和各位有關。”
有那狗腿的先一步站起來,躬身說道:”請大人示下。”
擺擺手,示意讓人坐下。陳聰仁說道:”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有關平鄉縣黑礦取締事宜。”
’黑礦’二字,就是台麵上不能說的秘密。’取締’兩個字,那就是要人命了。在場的眾人,有些人想到這就是圖窮匕現了;有些人卻還是希望可以搶救一下,連忙說道:
”縣長大人,我……我們可是有上稅的,不是屬於黑礦吧。”
陳聰仁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做買賣,賺了錢,上稅給朝廷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難道有錯?隻是你們誰像裡麵那位一樣,有開礦許可了?朝廷準你們在天子的地裡挖東西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大夥兒也明白了。蘇渙組織成立煤礦聯合體,加入與否全憑自願;縣長取締黑礦,那也是職責所在。但兩件事情湊一起,就成為不折不扣的陽謀呀。
這能不自願!這敢不自願嘛!
這時有人訥訥舉手說道:”大人,我現在……”眼睛望著那道穿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聰仁擺擺手說:”門沒關,我也不能攔人。剩下的人就聽我說說,如何配合我黑礦取締的工作。我大金雖非礦產全歸朝廷,但想開礦的人,好歹得贖買個許可。
”要知道,你們的情形可是屬於偷了朝廷地裡的東西。殺頭都還算是輕的,抄家滅族不在話下。所以配合我的工作,把曆年來不法所得上繳,再繳一筆罰金,這樣我也好替你們求情。
”要是有人認為自己手眼通天,中樞有人,可以不理我這個小小的縣長。那儘管去試。我也想看看在平鄉這處地界,我說的話算不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