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倚靠著瓷白色的長廊牆壁裡,身邊就是校醫院的三樓方窗。
太陽緩慢地從伊利諾伊州西方的山脈落下,明滅不定的光落在楚子航的側臉,他懷抱著狹長的匣子,眉眼下垂,無法熄滅的金色從眼睛的縫隙裡流淌出來。
晚上八點,楚子航完成一天的課業,並修完了今日的功課,和蘇茜一同做過了實驗寫過了論文,實驗是魔動煉金齒輪矩陣的三形態對照實驗,論文是論述匈奴王阿提拉的龍族真名。
學院的護工正在冰窖入口處清理垃圾,工程鏟車把混凝土碎片和爆炸物殘留一起鏟起來,傾倒在載重卡車上,被完全炸毀的冰窖出風口和小半個陽光食堂邊拉著黃色的警戒帶。昨天晚上,裝備部的神經病們實驗煉金硫磺炸彈的時候發生了事故,通風口噴出來的火焰有十米高。
楚子航懷抱長匣,右手還提著黑色的禮盒,嚴肅冷峻。
側頭看向窗外滿世界的黯淡昏黃,楚子航的視線逐漸有些模糊,他居然在走神。
誰都以為獅心會會長楚神人該是一個麵冷心冷的殺胚,但其實楚子航內心悶騷且八婆,時常通過各種渠道去打聽師弟路明非的八卦並引以為樂。
委實說連楚子航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底深處其實藏著一個八婆,那麼即使是和他相處很久的蘇茜也沒發現過這件事情便不足為奇了。
對於八婆師兄來說世界上最大的事情就是小師弟的感情生活,所以楚子航對一切都可以用殺胚臉來應付。
從六點半開始楚子航就在這裡了,他倚著牆並不是這樣比較輕鬆,而是因為聲音的傳播可以通過固體為介質,他其實是在聽牆角,隻不過說出去肯定沒人信。
病房裡傳出動靜,夏彌的聲音隔著白牆傳出:“師兄再見,我明天上完課再來看你!”
輕巧清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能想象女孩們穿著白紗的長裙,穿著帶梆的羅馬鞋,互相嬉戲著朝你走來,微微的花香從女孩們的發梢像是晚春拂起在盛花林裡的輕風那樣鋪天蓋地將你包圍。
真美好。
不過楚子航這殺胚腦子裡想的卻是“兩個腳步聲,從地麵傳震和分貝來聽刻意判斷她們的體重都不超過60公斤,而且腳步虛浮很沒力氣,我能在兩秒鐘內弄死她們”這種能被吐槽一萬年的事情。
他旁邊的病房被人從裡麵推開了,女孩們在病房內還分明活潑開朗如鶯歌燕語,可一走出這間病房的門,便好像是被老板壓榨的上班族在加班四個小時後終於走到家中那般疲憊不堪。
不管夏彌還是諾諾,在這時候都再也沒有力氣去做出多餘的表情。她們已經連續三天沒有睡覺了。
夏彌與楚子航擦肩而過,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是互相的目光在楚子航轉身時相切。
楚子航向夏彌點了點頭。夏彌沒有說話,和諾諾並肩消失在長廊的儘頭。
風從開著的窗戶裡吹進來,楚子航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弄丟了些什麼。
可他不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麼,隻是心裡一空,有些莫名其妙。
楚子航知道夏彌和陳墨瞳為什麼那麼疲憊。
中國分部的支援趕到的時候,路明非的情況非常棘手,他在昏迷的時候心臟驟停,當時諾諾和酒德亞紀正在給路明非做心肺複蘇。
這個過程持續了半個小時,甚至在學校都以為路明非已經在這次行動中犧牲的時候,他的心跳竟然又奇跡般的恢複了。
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加危險的全身器官衰竭、大失血性休克以及暴血技術之後所帶來的後遺症,也就是人類意誌的削弱與龍類意誌的崛起。
當時全世界最頂尖的醫學團隊彙聚在路明非的身邊,這些在各自領域都稱得上泰山北鬥的老頭老太太圍攏在路明非的病床邊連連歎氣,直言路明非的情況已不容樂觀很可能撐不過兩天。
可如耶穌複生般的奇跡再次降臨在路明非的身上。
他原本已經衰竭的器官在12個小時內重新恢複活力,其中甚至已經包括已經徹底絮狀化的肺部,這種情況簡直就是醫學上的神話,不亞於將一個已經煮熟的雞蛋複原並成功孵出了小雞。而在之後的12個小時裡,路明非的造血乾細胞迸發出了驚人的活力,在極短的時間內重新製造了足夠全身器官及組織使用的血液。
而在第三天,路明非渾身的龍化現象已經徹底消退,他的呼吸平緩而穩定,完全不像是一個即將不久於人世的重病患者。
路明非是在第四天被轉入普通病房的,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諾諾和夏彌幾乎寸步不離守在病房裡。
這件事情早登上了守夜人論壇,所有人都在討論S級最後究竟會選擇妖精小師妹夏彌還是紅發巫女陳墨瞳,甚至有個家夥開了盤口,賭路明非最後花落誰家。楚子航在夏彌的身上壓了一百美元。
目送著夏彌和陳墨瞳離開的背影,楚子航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推門走入病房,病房的窗戶在路明非的要求下被打開了,迎麵而來的秋風吹拂起了楚子航的額發。
他忽然怔住了,太陽已經徹底下山,撲麵而來的滿天星辰就倒掛在那扇窗戶的後麵。
忽然有很久遠的回憶侵襲了楚子航的大腦,那是很多年前了,他和他的爸爸媽媽還住在平房裡,附近有一個池塘,每到夏季的夜,池塘裡的青蛙就爭先恐後地叫起來,嘈雜卻頗有些悅耳,那時候的天也是這樣的天,漫天的星辰掛在眼睛裡。爸爸就像一隻大馬一樣把楚子航放在脖子上背著他在地上爬來爬去。
“師兄,你在外麵等了很久吧?”路明非說,他靠著床頭坐了起來,手指還是因為肌肉的酸痛而微微顫抖,可他凝視楚子航的黃金瞳,是在凝視許久未見的好友。
“還好,一個小時。”楚子航說。
他來到路明非的床邊坐下,把狹長的匣子靠著自己的腿放著,然後從托盤裡拎起一隻梨。
其實他很早就到了,一直守在外麵,他有很多問題想要從路明非這裡得到答案,關於奧丁,關於暴血。
楚子航就坐在路明非的身邊削梨,綿延的梨皮沒有被削斷,就那麼一卷一卷地落下在托盤裡,在半空劃出優美的弧度。
路明非和楚子航都沒有說話,兩個人隻是靜靜的看著梨皮落下在托盤裡,水果刀割開梨皮表麵,嵌入皮與肉之間切斷植物纖維發出的沙沙聲在如此安靜的病房裡居然顯得那麼喧嘩。
這時候曼斯教授和亞紀學姐都已經睡著了,從他們的方向傳來輕微的鼾聲。
終於,路明非打破了沉默,他輕聲地笑,“師兄,你有些問題想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