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的左手分彆用食指和拇指按住梨的兩端,右手拇指按住水果刀的刀柄,他的動作停滯在那裡,半分鐘後楚子航才用自己那雙沒有佩戴美瞳的黃金瞳來凝視路明非的雙眼。
“我看到了你和他戰鬥的視頻。在最後幾秒鐘的戰鬥中,你應該是用那把斬馬刀割開了他的麵具,割開了神的麵具。”楚子航緩緩地閉上了眼,他的語氣很平靜,但路明非能夠看出來師兄的胸膛起伏明顯是在壓抑著什麼,仇恨?恐懼?亦或者不甘與遺憾?他對這種情緒非常熟悉,因為不管仇恨,不管遺憾還是不甘,都曾伴隨他長久的歲月。
“所以你看到了對嗎?看到了他的臉。”楚子航的語氣終於發生了變化,他重新睜眼,咬牙切齒,表情居然有些猙獰。
“諾瑪,”路明非輕聲呼喚,卡塞爾的人工智能秘書諾瑪將整個學院除了廁所之外任何一個角落都納入監控範圍,任何一個學生都能夠在任何地點呼喚諾瑪並得到回應。
“請讓我和楚子航單獨相處一段時間。”
病房角落的監控探頭感應紅燈亮了亮,這意味著這個病房在短時間內被剔除出了諾瑪的監控範圍,除了路明非和楚子航,這裡便隻有已經睡著的酒德亞紀與曼斯教授。
其實不管路明非還是楚子航都不在意這一次的談話內容是否會被曝光,奧丁的存在已經不是秘密而是不爭的事實,楚子航的往事和他所背負的重擔會讓他在這所學院裡獲得更大的支持。
漫長的沉默,似乎誰都不知道應該從何開始,許久之後,路明非輕輕地歎息。
“師兄,你應該認識奧丁吧,或者說你曾經遭遇過奧丁。”
他凝視楚子航的眼睛,雖然沒有點亮黃金瞳,但眼眸裡深邃的黑色似乎能夠看透楚子航現在所想的一切。
路明非曾經擔任過卡塞爾學院學生會的主席,而身為學生會的主席,除了屠龍,他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其中甚至包括揣摩人的心理,相關方麵的課程他雖然並不算多麼精進,但某種意義上來說此時的路明非也勉強算是一個心理大師。
他能夠通過某個人的麵部或者肢體上的細微變化來揣摩那個人此時究竟在想什麼。
可他從此刻的楚子航身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師兄隻是一如既往的冷靜,一如既往的肅殺,滿臉的寒意。
“是。”楚子航說,“多年前我曾於暴風雨之夜,在一條高架路上初見奧丁。”
路明非的呼吸驟然變得沉重,窗外的風聲越發的清晰,溫度降低了好幾度,是又要下雨了。好像暴雨之夜重又降臨,那個夜晚根本就是食人的惡鬼,四處搜尋藏在命運中的人一口吞下。
他想起來了,就在三峽水下青銅城外,路鳴澤給他看到的夢境裡就有一條高架路,但沒有奧丁,取而代之的是一條雲紋白龍。
那條白龍意味著什麼?
“我爸爸,楚天驕,他死在了那場事故之中,我靠他給我拖延時間,駕駛一輛邁巴赫逃到了高架路的儘頭,然後走回了人世。”楚子航的聲音輕而平淡,是在闡述事實,可他的手背青筋暴起。
“最後你們找到那輛車了嗎?”路明非問。
“在城外的荒地裡,車身被嚴重破壞,就像是用激光切割刀隨便亂割,又用焊槍隨便點焊過。車被發現的位置距離最近的高架橋有15公裡。”楚子航說,“人們都說那輛車是不祥的,後來被車管所拖走了。”
“我的確看到了那張鐵麵下的人究竟是誰。”路明非說,“和你很像,那大概是伱的爸爸。”
路明非說得小心翼翼。
他仍然記得那個暴雨之夜,他在獲得路明澤的力量之後淩空躍起,三度暴血龍骨狀態30%融合,所有強化增幅齊聚於身,瞬間戰鬥力甚至有可能淩駕於小師妹之上。
他原本能夠用暴怒將奧丁的頭顱切下,可暴怒的刀刃劃破神的鐵麵,露出來的五官卻分明與楚子航有三分相似。
初秋時節的伊利諾伊州,夏季的炎熱還沒有褪去,可路明非卻在此刻恍然如被一月的冰泉浸透。
一個死在多年前的幽靈複蘇了,而這個複蘇的幽靈帶著神的鐵麵頂替神的位置。
楚子航沒有說話,他隻是將黑色的禮盒放在了路明非的床頭櫃上,然後將包裹狹長匣子的黑布掀開。
那是一個刀匣。
“這把刀的名字是村雨。”楚子航將村雨展示給路明非看。
這無疑是一把古老的煉金刀劍,可它為什麼會叫村雨?
路明非有些驚愕。
村雨在曲亭馬琴的《南總裡見八犬傳》中登場。此刀拔出殺人的時侯,帶著殺氣的刀鋒會有露水。斬殺人之後,從刀鋒會有水流出清洗血跡。這種情景就像村雨清洗葉子一樣,因此才被稱為“村雨“。
可現實中是不存在這把刀的。那不是曆史中真正存在過的名刀,而是被幻想的武裝。
“它是我爸爸留下來的遺物。”楚子航說,“我早有預料,若神依舊是過去那個神,我會用這把刀剁下他的腦袋貫穿他的心臟。”楚子航頓了一下,“如果作惡的是我的爸爸,我亦會如此。”
他握住村雨的刀柄,名刀出鞘,寒光乍泄。
楚子航的黃金瞳越發熾熱,他想爸爸肯定不會願意淪為神的走狗,殺死他或許是對他來說更好的解脫。
“我和師姐在幾個月前遭遇過奧丁。”路明非突然說,“那一次我很輕易殺死了他,麵具下是一個死侍,我帶走了那隻麵具,到現在為止不敢戴上,我認為那是一件煉金器械。”
“你以前也遇見過?”楚子航猛然看向路明非,像獅子要撲向獵物前的眼神。
“我認為他的目標是師姐。”路明非幽幽地說,他忽然看向不遠處的窗戶,那窗戶的反光裡好像隱隱有一雙眼睛在窺探他。
可那種被窺探的感覺很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