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068.地一逆旅
“哥哥,你們都要死了。”路鳴澤。
魔鬼的聲音幽幽的在路明非的耳邊響起,他的語調平緩,卻又似乎帶著戲謔和嘲弄。
路明非低頭看著自己的腹,一段鋒利的鋼筋血淋淋地貫穿了他。這東西釘在岩壁裡,諾頓的重拳落在他的胸膛的時候,他就像炮彈一樣被轟向這麵石壁,然後狠狠的釘死在了牆上。鋼筋並不是獨立存在的,同岩壁連接的地方有密密麻麻被用切割機切掉的歪歪扭扭的鋼筋的茬兒。
路明非撞上來,他的整個後背連帶著半個上半身的內臟都被破壞了。
猩紅的血液順著他的身體向下流淌,很快彙聚成溪。
“這次的諾頓很不一樣,你和那個老家夥不是他的對手,所以,”路鳴澤輕聲,“交換麼?”
“康斯坦丁的卵被弄丟了,你知道嗎?”此時的世界被停滯,那遠不是時間零所能做到的偉大奇跡,是魔鬼的專屬,路明非咳著血,卻沒有正麵回應路鳴澤,隻是問出了自己從不久前便一直埋在心裡的問題。
“嗯,我故意的。”路明澤。
他這時候終於踏著歡快的舞步從黑暗中走出來了,那些極致的暗處亮起一盞又一盞明亮的燈,這些燈照亮一個長廊,長廊四壁全是青銅,偉岸壯闊,到處都是古老荒蕪的壁畫,壁畫的內容是人向龍的祭祀。
看來路鳴澤就是從這長廊中走出。
他的身體此刻挺拔筆直,身上穿著硬挺威武的玄鐵甲胄,甲身由大長方形甲片編綴,胳膊處是較的魚鱗甲,胸前開襟處用鐵鉤扣扣合。下身則穿著漆黑但質感更加柔順也更加光滑更加寬闊的曲裾深衣,腳下踏著圓頭高靿靴。再加上魔鬼手中鋒利的漢八方劍,活脫脫一副西漢末年將軍的模樣。
“衣服蠻帥的。”路明非不鹹不淡地誇獎,他已經習慣了路鳴澤每一次出場時候的奇裝異服,甚至如果哪一他穿成夢比優斯奧特曼路明非也不會感到驚訝。
“哥哥喜歡的話我讓麻衣給伱也送一套過來,我在中國南方一座城裡的鐵匠鋪裡定製的,那個打鐵的老頭人很不錯,給我打了八折。”路鳴澤絮絮叨叨,“起來我還想讓他給我打一把陌刀和一套明光甲來著,可惜鐵匠已經很老了,哥哥你不知道,現在的時代發展得真快啊,鐵匠鋪很快就要關門了,我們以後玩刀玩甲都隻能去網上買那種流水線上下來的劣質工藝品了……”
“所以你們把他弄去了哪裡?”路明非突然,他的頭垂下,這樣路鳴澤就看不清他的眼神了,可路鳴澤賤兮兮地低下身子像那些很幼齒的男生把女孩子惹得趴在桌子上哭之後去偷看的舉動。
路明非又抬起了頭。
那雙眼睛雖然沒有被點亮,但漆黑得宛如宇宙深處的黑洞。
路鳴澤撓撓眉毛,他揮舞起手中的漢八方劍,舞得虎虎生風,倒確實是一副練武的好骨架子,“還能弄去哪裡,當然是送上戰場咯。”他似是對這件事情毫無感覺,就好像早餐的時候弄丟了一個雞蛋,媽媽問雞蛋丟去了哪裡,他就喝口牛奶聳聳肩好像是去了垃圾桶吧。
“我們在一起很久,我很了解你,路鳴澤,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們分明已經揪住了命閱尾巴,就剩下卡住它的脖子給它來上一個狠狠的直拳了。”路明非麵無表情地看路鳴澤,“老唐身體裡的諾頓提前蘇醒應該也和你有關係吧。可事情本不該是這樣的,我們隻要在紐約用康斯坦丁的卵去威脅諾頓就好,我們會獲得龍王級彆的盟友。”
“哥哥你真是這麼想的嗎?”路鳴澤看上去有些驚訝,可眼底卻流淌悲哀的情緒。
路鳴澤發出悠長的歎息,這歎息的聲音綿長得像是蜿蜒的康河。
“哥哥你一直在想要握緊命運,可命運就像這個世界本身,他是無法撼動的。或許有些事情你可以改變,可那些命定的死亡卻總是會如期而至。”
路明非覺得自己的全身緩慢被冰泉所浸透了。
他從未和路鳴澤探討過關於其他饒“命運”這個話題,可此時起居然如此令人畏懼如此令人惶恐,深深的不安正在從他的心臟中像潮水那樣漫上來。
“曾死去的人會一一死去,曾發生的悲哀會一一重演,這其實是一場早有劇本的話劇,哪怕是最偉大的王也無能為力,在麵對滾滾而來的宿命時,王也隻有引頸就戮。”路鳴澤輕聲,他湊近路明非的耳朵,似乎是唯恐驚擾了何處的亡魂。
“可我們分明救下了,救下了……”
“酒德亞紀,龍德斯泰特和塞爾瑪對嗎?”路鳴澤自嘴角掀起巨大的弧度,那副嘲諷的嘴臉現在甚至都懶得隱藏了。
他擁抱路明非的腦袋,他,“哥哥,還記得我過嗎,世上的悲哀總是守恒的,對,你救下了他們,可摩尼亞赫號上死去了多少原本沒有死去的人?你從命閱手中奪走一條命,那命運便從你手中收取更多的命,這就是世界的真理,我們都活在被編織的悲劇之鄭”
路明非頭痛欲裂,他的耳中在回響東京某個雨夜的風聲,這風聲大得嚇人,像是身處十二級的颶風深處。
他所想改變的所有悲劇和命運最終都指向一個節點,那個節點在東京,她的名字是上杉繪梨衣。
如果死亡無可避免,那是否意味著,不管再來多少次,他都會失去她?
有人死亡不是儘頭,遺忘才是,可路明非覺得死亡就是儘頭。有個女孩曾那麼喜歡你,她願意為了你做任何事,可你不喜歡她,等到終於有一你醒悟了再想找到她,那時候她已經死在了紅井的最底部,那裡密密麻麻都是屍體,可那些屍體都不愛她,他們隻是想爭奪她。
那時候大概世界上是沒有人愛她的吧。
她愛的人也是個怯懦的家夥。
等到那個怯懦的家夥終於鼓起勇氣交換生命用刀劍對刀劍殺死那個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一切都晚了,因為他的女孩已經死了。
死亡就是故事的結局了,不管遺忘不遺忘的。因為她死了,所以她再也不能穿上那些漂亮的裙子畫上明媚的妝容和她喜歡的男孩一起去吃五目炒飯了。因為她死了,所以她的黃鴨就隻能永遠待在那間被封閉的和室裡落灰,再也無法從浴缸的這頭遊到那頭了。因為她死了,男孩就隻能永遠活在自己痛苦的回憶之中了……
路明非忽然掐住了路鳴澤的脖子,他那麼暴怒那麼威嚴,如醒來的神。
“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一定有辦法的!”路明非的聲音嘶啞。
路鳴澤被他掐著脖子提起來,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他還是在笑。
“黑色的皇帝在群山之巔以偉大的權與力統治世界,那些如蛛網般驅使諸王與卑賤的奴隸的權力有一個名字,它的名字是命運。”路鳴澤的臉上露出一絲猙獰,“我們當然有辦法!逆臣何敢施王權於皇帝的身上?哥哥,你就是最大的怪物,你就是最大的權,不過是要釋放這權罷了!”
路明非鬆開了路鳴澤,任由魔鬼落在地上,他的臉上是巨大的驚惶。
他其實一直在逃避一件事情,那個事情是,他,路明非,他是什麼。
他是人?又或者龍?再或者某種藏在曆史的最深處從未被記載的怪物?
路明非很害怕,那是藏在他心裡最深處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