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從紫堇飯店包間出來的時候雖然有些壓抑,但更多的是一種放下包袱的暢快。這個柯省長雖然有錢有勢,對她也關愛有加,但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人在須臾之刻或需要一件美麗奢華的奢侈品,有那種耀眼奪目的榮譽感,使自己的虛榮心得以滿足;但是更多的日子平仄如水如波紋一般,那是需要和自己感覺最舒適的人一起度過的,和他一起承擔歲月的風霜,看著彼此額頭上痛苦的皺紋慢慢爬升,自然還有孩子在哭鬨裡慢慢成長。每當她看到戴蘇和戴子昂那一大一小孩子淘氣的臉蛋出現在她的枕邊時,她就由衷地覺得心裡有一種幸福感,戴蘇是她春天的楊柳夏天的冰激淩秋天的楓葉冬天的冰糖葫蘆,有她最想要的那種味道。
“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
張夢毅然地拒絕了成熟睿智的柯省長,以前的她是個萬金油,她也以為自己適應這種左右逢源的生活,在和戴蘇複合了之後,她的性格有了很大的改變,她最大的改變是不再刻意地去逢迎些什麼。甚至為了戴蘇,她願意做那個朝九晚五的居家女人,她默然對自己一笑道:“30歲的女人,事業穩定,該以家庭為核心了吧。”在她心中她一直認為和戴蘇分開的那兩年多是他們幸福生活裡的一個風洞,她要用自己以後的時光去彌補這個缺憾。雖然最近的戴蘇有些神出鬼沒,離開警察這一行當已經九年多的張夢還是有一絲敏銳的嗅覺,戴蘇身在一個大的行動之中。她愛他就會相信他,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一個為了警察事業連生命都可以拋棄的偉岸男子,為了他,她願意守侯以他為核心的麥田。
前些日子,子昂和戴蘇的父母已經搬回了他們在北京東路的家裡,子昂還有些如臨夢境地問自己:“媽媽,笨蛋爸爸終於找到那把鑰匙了嗎?他怎麼這麼笨啊,那麼久才找到。”這個天真的6歲的孩子居然生平第一次幸福地大哭起來,帶著笑意的那種哭泣,嘩啦嘩啦的,怎麼也停滯不了,自己安慰了很久都不如戴蘇回家之後的用力一抱。
“爸爸,我要騎馬。”戴蘇馬上曲下了身子,他就是子昂期待的那頭大馬,速度不用多快,但是能馱著他到遠方,這個家庭在兩年多的沉寂之後終於又重新煥發了生機,張夢看著老人和孩子那甜蜜的笑容,自己在心裡也笑開了一朵花。他愛她,她也愛他,愛讓生命充滿了奇跡。
“和自己心愛的人從日落看到日出,宛如一次新生。”這樣的心情她也體驗過,十年前的那次尋夢之旅至今仍曆曆在目。時光倒流,十年前的劉星他們雖然已經快畢業了,但是在學校裡考完公務員的他們顯然是沒有普通大學生那種就業壓力,最多他們也就為留在南京還是回原籍而小有憂愁,但是年輕人這些須的優柔算些什麼呢,很快,那些陰影便被喧囂的各種活動所衝散。“我們之所以選擇這個學校,是因為我們自己喜歡這個職業。”張夢也曾經和警院的那些少男少女一般,想象著自己穿著深藍製服的颯爽英姿,對即將而來的畢業也是充滿了期待。
而那時候的戴蘇以老鄉的身份而存在的,他和她乘同一輛巴士到達龍潭校區,三個多小時的旅途被愉悅的談話充滿,然後兩個人熟稔起來,他也經常借故來找她,朋友的那種淺嘗轍止的接觸,他觸動了她的神經,卻遠遠未到達她的靈魂。
後來的時候霍青蘭認了猴子做乾哥哥,善於調動氣氛的猴子很快在女生中積累了廣泛的人緣。在她的眼裡的戴蘇也完成了升格,如同警察三年升一次警銜一般,毫無懸念:“哥哥”的朋友。雖然她能看出他對自己很有好感,但是他始終沒有對她表白過,所以當霍青蘭把猴子組織的這次“尋夢之旅”的郊遊活動告訴她的時候,她的心中也無多少波瀾。
臨近畢業的時候,大家都在拚命證實自己沒有白來過這大學,但是偏偏那些看上去美麗動人的活動實際上都毫無意義,張夢隻是在和自己並稱“管理係雙姝”的趙小曼鬼魂一般地飄蕩出來的時候,她的心裡才有了一絲波動。
那時侯白衣飄飄的她在宿舍裡唯一的那張大鏡子輕盈地轉悠了兩圈,濃鬱的香奈爾的味道彌漫四周,她仿佛還有意無意地向自己輕輕地招了招手,本來不想去的她突然就那麼一刹那地升騰起了攀比之心。霍青蘭登記去旅遊人數的時候,不確定地問了她一下,張夢很爽快地應道:“去啊,怎麼不去。”
霍青蘭當然還頗驚詫地問了句:“你確定,美女?”
她朝她莞爾一笑,做了個O的手型,那個手型是終她一生選擇的一個O字,OK的O。
“尋夢之旅”的前一天,有些詫異的霍青蘭對自己悄悄地說:“去歸去,不能搶戲啊,這次的尋夢之旅,劉星要借機發起一場黃昏戀,記得我們都是綠葉,小曼才是紅花。”
“好了好了,我對劉星那廝沒啥興趣。”霍青蘭嘟囔了一聲道:“但是你對小曼有興趣啊,你們倆之間的競爭那怎麼是一個白熱化了之。”
兩個人被稱為雙姝,當然首先是因為她們漂亮過人,然後你就得嫉妒造物主造人的時候是多麼偏心,這兩大美女囊括了係裡文化課的前兩名,甚至也分彆是校區外聯部和文體部的部長。兩個人在諸多方麵占據前列,無形的競爭也就在處處上演,當年張夢和趙小曼上學校BBS十大新聞的次數那也是難分高下。甚至當年警院的男生太多,彼此本不太熟稔,但是後來很多的人因為她們而成為了朋友。這是為什麼呢?喜歡張夢的男生都成了“夢遊團”的成員,而鐘愛趙小曼的自然是“曼魚幫”的一份子,因為你喜歡的女子類型趨同,然後發現在諸多方麵的愛好一致,終於成了能坐在一個酒桌上的朋友,到了最後,原本追求偶像的主題反而被淡化了。經過十年多的消息遞減,現在很多的警院校友們甚至以為曾經風騷一時的兩個團體都是交友團的分支。
在張夢的心裡,郊遊本無意義,但是和趙小曼的爭奪卻充滿了意義。那天的趙小曼本來打扮得跟個白雪公主似的,有些羨慕嫉妒恨的張夢一咬牙也拿出了自己最漂亮的那件粉色碎花連衣裙,長長的,宛如紅色妖姬。
年少氣盛的張夢明顯上了趙小曼的當,這個聰慧的女子在臨發車前到宿舍裡換了一身普通的運動服,而張夢自己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尋夢之旅裡最耀眼的花蕾。就連一向號稱“視霍青蘭之外的美貌女子如糞土”的猴子都神不守舍地看了她無數眼,然後自然是被霍大美女狠狠地敲了幾下後腦勺。雖然珍貴的墨鼎蘭和那場死生挈闊的戰鬥讓趙小曼對劉星是充滿了好感,但是劉星遲遲不肯表白,現在一直到了臨近畢業的時候兩個人還這麼不上不下地吊著,趙小曼的性格再慢,對劉星對自己的感覺也是充滿了懷疑。當人們都在儘力撮合這場黃昏戀的時候,趙小曼卻是有另外的想法:她在臨行前除去了公主裝,把張夢置身眾星捧月的環境之中,她想看看劉星和她之間的可能性有多大,會不會比自己大。
兩個人的攀比還真的是無所不在,要是劉星知道自己曾是趙小曼手裡的一個玩偶,不知道這哥們會不會瘋掉。時過經年,已經沒什麼考量的必要了。再說這次“尋夢之旅”,正是那一個夢字搞得人欲仙欲死的。
廬山被稱為中國最險要的名山之一,尤其是它頂端的一線天,是個天然的罅隙,界於兩座山峰之間,大約有一米多長的直徑,這個常人一個大步就能跨越的距離,對於張夢來說卻是天塹一般,張夢說到底是個官家女孩,從小就和野外的生活失之聯係,父母對她的要求也是頗為嚴格,那些頑皮孩子所經受的戶外鍛煉的經驗她是一點沒有。她看趙小曼不緊不慢地挪到了山尖處,腳下也是使了狠力,終於也到達了這一線天的附近,可是看到這底下的懸崖,她立馬就暈了。
“天啊,這麼高,掉下去會不會粉身碎骨啊。”她在心裡越是這麼跟自己說話越是心驚肉跳,大夥催促鼓勵了半天,猴子甚至從一線天的左邊跳到右邊,右邊又跳到左邊地現身說法,她還是一個勁地搖頭道:“不行,我不去了。”
“不去了,這怎麼行。”戴蘇大叫了一聲:“彆煩了,我們五個男生架人梯。”言畢,他自己帶頭一個俯身貼地,頭在一線天的右側懸崖處,腳尖平著貼地靠在了左側的懸崖上,劉星和猴子他們也相繼在她麵前搭起了人梯,從高空看下去,那五條高低有異卻同樣堅實的細線勇敢地彌補了一線天最後的那點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