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頌一直走在我身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你怎麼了?”,我見他眉頭緊蹙,嘴裡似乎有話想說。
程頌突然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我“你不要一個人在外麵喝酒。女孩子,不安全。”。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圓嚴肅地說著。
“啊?哦,好的。”,我以為他會說什麼,沒想到是這個。我在心裡默默犯嘀咕,不能出去喝,就是能在學校喝了?隻要能喝就行。
應他了嗎?”,程頌突然提問。
“什麼?”,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那個人,你答應他的約會了嗎?”,程頌站定,停在我身側,語氣裡滿是不確定。
我站住腳步,轉頭看向他,想了好半晌才想起來他指的是什麼。“嗯。”。
程頌雙手插兜筆直地站在原地,他的眼睛黝黑光亮如暗夜裡的寶石,隻是此時似乎充滿了複雜的神情,是我讀不懂的神情。微風吹起他額前的發梢,我這時才看見在他的發際線右側貼著一張肉色的創可貼。原本就與他臉上膚色相近的創可貼,因為劉海的緣故完全被遮擋的死死的。我想,如若不是剛剛那一股微風,估計我永遠也不會發現他受傷的地方,竟然在額頭,難為他那晚還撒謊說自己傷的是胳膊。後來我仔細想過,傷到胳膊的人,又怎麼能夠在接住我這一百斤的身體後而毫無疼痛的反應。
“國慶節快到了,學校會組辦一場文藝晚會,你怎麼想的?”,走著走著,程頌突然開口道。
“我沒什麼才藝,還是老老實實做個觀眾吧!你要參加嗎?”。我忍不住好奇想問。
“我的拒絕如果有用就好了。”程頌支支吾吾地說著話,我也就模模糊糊地聽個大概。
正當我想問清楚他在說什麼,我包裡的手機鈴聲卻不識趣地響起。我掏出手機,看見是父親打來的,便隻好按下接聽鍵。那一邊父親柔聲細語地關心我放假回家時,買車票的錢還夠不夠。我告訴他足夠了,他就又多加叮囑我幾句,無非是照顧好自己,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但就是這麼簡單的幾句話,對我來說就是足夠的了。
“你和你父親感情還蠻好的。”,當我掛斷電話後,程頌又恢複成那張冷冰冰的臉。
“嗯?還好吧。”,我無奈地笑一笑。不知道他從哪裡看出來父親和我感情很要好。
“你和你爸爸感情不好嗎?”,我就隨口一問。
程頌沉默了。他沒有回答我的話,我感到自己或許說錯了話,於是倆人一路上都這麼沉默著,誰也不先開口。我是因為不敢,他大抵是不想。之後很長的一段路程裡,我們彼此之間都沒有再說話。我沒有問過他受傷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他也沒再問起我同沈筵之間的事。我們倆就默默地走在校園的小路上,昏黃的路燈下,穿過一棟棟建築,直至在宿舍樓下背道而馳。
望著程頌離開的背影,我突然想起許多年幼時的事,因為他背影裡藏滿的哀傷,像極了那時弱小無助的我自己。我其實從小就喜愛唱歌,畫畫也很棒。老師們從小就誇我,說我畫畫是有天賦的。可那時家裡條件不允許,所以我什麼也沒學成!當肅林木問我要不要加入文藝社時,我隻能選擇拒絕他,因為我實在沒什麼才藝拿得出手,入社無非就是打雜。我想著與其這樣,不如在自己的學業上多下點兒功夫!
那個年代的城裡孩子,大多從小就會上各種補習、藝術培訓之類的課程班。在這個主張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時代,誰也不願甘於落後。可在鄉下,我的母親眼中,藝術是什麼她根本不懂,也並不在意;自然對於我的興趣愛好,她也更不看重。
父親是個打小就酷愛讀書的人。在父親臥室裡,有一個巨大的立式書櫃,大約七八尺寬,上麵陳列著許許多多我幼時根本就懶得看一眼的書籍。雖然偶爾我興趣上來時也會去抽出一本書來看看,但總覺得那書有什麼魔力似的,足以令我隨便瀏覽一段話就能趴在書桌上與周公討教一番。父親愛看的書大多是曆史政書,什麼《資治通鑒》、《古文觀止》、《馬克思資本論》,還總愛孜孜不倦地拉著我向我講解一番從古代到現代的曆史興衰。他堅信努力學習,走出鄉村才是我們鄉村孩子的首要任務。所以在那時,父親和母親都堅信,藝術什麼的並不重要,文化才是首要任務!就像誰能理解,一位剛讀一年級的孩子在家看動畫片時,會突然被父親抓住並嚴肅的追問“你知道這部片子講的是什麼道理?裡麵反映出來的內容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