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所見,一切都沐浴在晶瑩剔透的美妙光芒中。
黃昏的夕陽在一麵麵棱鏡般的晶體分割中,碎散為無數片耀眼的暖黃與橘紅,自光芒的紛繁變化裡,有靛青流轉而出,碧綠無聲蜿蜒,蒼藍化為波濤,黛紫如風微瀾。
就連呼吸,都被遺忘在了腦後。
世界被扭曲,重塑,化為了眼前這般絕無比擬的瑰麗景象。
清冷、絢麗又殘酷。
無以言語的美中顯現出了最原始的古樸與肅冷,再無溫情可言。
此處已再非凡人之境!
“圈境?!”
勞倫斯失聲。
崖城安全局居然還有第二個抵達天人界限的天選者?!
而且還是那個空降北山組位置,被安全局冷暴力排擠的臨時組長?
自己居然還是低估了麼?
不,這樣的感覺……
轉瞬間的心思電轉,勞倫斯迎來了明悟。
“染色世界,化為壁壘和絕境,這樣的矩陣……是你!”
他瞪大眼睛凝視著那一張漠然的麵孔,往昔姣好的麵容之上已經再無血色,平靜的眼眸中毫無波瀾。隻有仿佛幻覺一般隱約翹起一絲的嘴角,仿佛絕世的聖手雕琢而成的天工之作,闡釋著流轉的悲歡喜怒。
就像是,化為了聖殿之中的神明,傲慢俯瞰。
人世之中的苦痛、情欲、悲喜,再無法動搖她半分!
“——【密涅瓦】!”
“真懷念啊。”
聞雯輕歎著,抬起手:“已經很久沒有人,膽敢當著我的麵,這麼稱呼過我了……”
轟!
自那一刹那的變化之中,毫無征兆的,聞雯的身影便已經,近在咫尺!
右手五指握緊,搗出。
宛若晶瑩的幻光籠罩其上,令那一隻手也宛若晶體雕琢而成的藝術品。
可隻是一拳,便令偌大圈境為之震顫,轟鳴。
碎裂的聲音不絕於耳。
彈指間,勞倫斯的雙手,觸須乃至上半身的骨骼,儘數碎裂,血肉炸開。
狂風呼嘯之中,猩紅的血色和碎肉從遍布裂隙的骨架上不斷脫落,飛出,像是妖豔招展的旗!
可在那破碎的麵孔之上,所浮現居然是笑容。
如此嘲弄。
“哈哈,哈哈哈哈,天人都沒能乾的掉你嗎?聯邦居然能讓你活著?你的懸賞金可比我高多了!”
無數蠕動的蟲子像是血絲從骸骨之上迅速重生,編製,化為了一張陰鷙又詭異的麵孔,赫然是勞倫斯的真容。
即便是被瞬間重創,可【渦】的追隨者從來都是以生命力旺盛和恢複力的恐怖而著稱,保命的方法數不勝數。就算被碾成粉碎,對於勞倫斯這樣抵達重生位階多年的天選者而言,隻要自己的寄生蟲尚存,重組身軀也不過是彈指之間!
而更重要的是,就連勞倫斯自己都難以置信……
聞雯變弱了!
倘若眼前的女人在圈境展開之前,令自己感覺到渾身惡寒的話,在圈境覆蓋之後,威脅度反而迅速暴跌到了僅僅是棘手的程度。
“太可笑了,密涅瓦。堂堂的裂界劊子手,瘋狗屠夫,居然已經心慈手軟到這種程度了嗎?”
他難以置信,簡直懷疑這是什麼詭計或陰謀,質問:“你花費那麼大力氣,隻為了保住那些耗材的命?”
此刻,在密涅瓦的圈境籠罩範圍內,一切的生命,所有濟慈醫院內昏厥的常人,被卷入其中的無辜者,儘數被封凍在了晶體之內,隔絕了渦植術和寄生蟲的侵蝕和影響,即便是昏厥不醒或者奄奄一息……
時光仿佛都靜止了。
所有的狀態,都被強行固定在了晶體覆蓋的那一瞬間。
【荒墟】之道的凍滯之境居然被如此誇張的覆蓋到了每一個人的身上?即便是密涅瓦,也太過誇張了!
聞雯向前。
回應他的,是另一記足以正麵摧垮樓宇的鐵拳!
純粹的物質,純粹的力量,赫赫風雷自五指之間迸發,運轉,搗出,摧枯拉朽的向前,自勞倫斯重生的肉體之上貫出一個大洞來!
“對付你,足夠了!”
渦所代表的是生命。
荒墟所代表的,便是永恒不變的物質。
晶體化的能力搭配著荒墟之道的頂級矩陣·密涅瓦,所締造的,便是這正麵作戰中無堅不摧的力量,乃至,淩駕於同階之上的恐怖防禦!
任何有腦子的人都不會試圖硬撼那些動不動全身金屬化之後攻防拉滿的人形堡壘!
隻可惜,隻是相對而言……
曾經不可企及宛若連天而立的絕壁,如今卻隻是一堵厚實堅硬的高牆,即便同樣棘手,可卻沒有了與世同存的偉岸氣魄和無可匹敵的恐怖壓力。
弱,太弱了。
即便是力量還保有著原本的高度,可心智卻已經軟弱的一塌糊塗!
“荒墟之道最不需要的,便是人心!”
啪!
那一瞬間,清脆的破裂聲響起。
晶光之上,裂隙浮現。
粘稠的血色從她腹部的裂口之中緩緩滲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嗤嗤作響,開出了鋒銳又冰冷的晶體之花。
“我很好奇——”
勞倫斯抬起了重生的肢體,在一條條舞動的觸須之間,隱藏在死角之中的利刃終於從血肉中延伸而出。
詭異的利刃之上滿是漆黑,隱約在晶光的映照中浮現花紋,又稍縱即逝,隱沒在幽暗之中,難以窺見輪廓。
伴隨著長舌的舔舐,異化的血液落入舌尖,仔細品嘗著其中的灼熱與刺痛,勞倫斯咧嘴:“號稱貫破世上鐵壁城防的‘天工·宵暗’,同密涅瓦的防禦,孰者更強?”
淒嘯聲驟然斷絕。
自合攏的五指之間。
碎裂的晶光之下,血色沁出,可鮮血卻又迅速的轉化為了更勝鋼鐵的晶體,蔓延,嵌合,桎梏。
“一把破鐵片?”
聞雯發問,“這就是伱的依仗?”
她的另一隻拳頭,就這樣,抬起。
握緊。
緊接著,掀起的便是足以令整個醫院都為之動蕩的狂瀾,自大地之上增殖的晶體像是波瀾一般噴薄而出,擴散。
隻是一拳,便掀起了颶風。
血色飛迸,碎肉濺射,被正麵一拳所擊中的勞倫斯,已經化為了一具殘破的枯骨,可枯骨的雙眸中,卻依舊還有猙獰的焰光湧動著。
飽含著狂喜和愉快。
擋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密涅瓦之拳的前方,是他伸出的手掌,此刻隻剩下半截殘存的骨骼。可骨骼之上,嶄新的血肉和組織卻在迅速增殖。
和昔日的脆弱凡胎截然不同。
那是更勝過塵世間一切鱗甲筋膜的繁複構造,而更莊嚴的,便是其中所湧動的一縷香甜的猩紅。
璀璨而耀眼,宛若赤光!
隻此一滴,融入身軀,便頃刻間再造出了一具足以同密涅瓦正麵抗衡的軀殼!
“我已經成功了!我成功了!”
勞倫斯大笑著,背後的血肉展開,仿佛一條條是手臂,向著天穹之上巨樹所垂落的枝乾,握緊,銜接,抽取!
貪婪的吮吸著這奇跡的甘霖,自無數死亡和苦難裡所榨取出的輝煌成果!
“凡物之上,窮極萬象之大者為龍。”
他虔誠的吟誦著那些龍祭會內所傳承的古老詩篇,沉醉在這美妙的蛻變中:“毀滅和天災是祂的吐息,苦痛與絕望,便是祂的血!”
現在,龍血自地獄中來,轉化已經開始了。
他將進化,他將升變。
他將自龍血之中,重生!
自狂笑中,勞倫斯卻感覺渦植術的轉化詭異的停滯一瞬,但又迅速的恢複了正常,仿佛幻覺一般。
隻有巨樹的無數根須纏繞裡,沉睡中季覺的尾指,微不可絕的動了一下。
像是噩夢中的痙攣。
徒勞掙紮。
.
就像是驟然間,落入了深海,難以呼吸。
自未曾有過的冰冷和窒息中,季覺墜入了看不見儘頭的噩夢裡,隨波逐流,向著更深處墜落。
觸目所及,窺見的隻有猩紅,側耳傾聽,回蕩在腦中的便是哀鳴。
就像是,同時有千萬人啼哭,悲苦的呐喊,徒勞的嘶吼,掙紮,最後,疲憊的鬆開了手,就這樣,墜入深淵,再不複返。
剩下的,便隻有屍骨和眼淚。
那些眼淚,彙聚成海洋,潮水高高的升起,在哭聲的潮裡,將一切都吞沒了。
“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
自恍惚中,好像有人扯著自己的領子,嘶聲竭力的質問:“我隻是個打工的,我才來幾個月的時間!我是無辜的!”
可不等季覺回答,那幻影仿佛又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疲憊又狼狽的男人,渾身煤灰,一次次的砸著麵前的門,“錢呢?我的錢呢?老板,你不是說今天還我工資的麼!”
鐵門依舊聳立,無人回應。
“都是騙子,你們都在騙我!”
走投無路的男人悲哭著,舉起錘子,“我跟你們拚了!”
他砸開了門,有槍聲響起來。
一切戛然而止,幻象消散了。
季覺卻聽見了熟悉的滴滴聲,消毒水的味道氤氳在鼻尖,他茫然的回過頭,看到了臟兮兮的病房,還有病床上枯瘦的女人,頭發已經掉光了,露出皺巴巴的頭皮。
“吃點吧,再吃點。”
陪床的男人舉起飯碗,胡子拉碴,討好的笑著:“下午還要做化療呢,吃點有精神。”
可她沒有吃。
已經快要抬不起手了。
“聽我的,不治了,咱們回家好不好?”
漫長的寂靜裡,她輕聲說,“這個病,太費錢了。”
男人僵硬在原地,端著麵碗的手懸停在空中,可脊梁卻漸漸佝僂下去,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東西壓彎了。
他低下了頭。
“嗯。”
這是淚水墜落之前的最後聲音。
再然後,是瓢潑大雨,模糊的世界裡隻有哀鳴,地上的女人翻滾著,抱住了孩子的大腿,淚流滿麵的哀求:“彆吸了!不要再吸了!就當媽求求你,沾上這個東西,這輩子都完了!”
嘭!
有棍子砸下來,把暴雨的聲音蓋過了。
天旋地轉。
另一個封閉的房間裡,床上傳來的哀嚎和呻吟,赤裸的女人滿臉鮮血,被扯著頭發,砸在了牆上,然後,沉默的承受著一個又一個的耳光,拳頭。
任由那個渾身紋身的男人粗暴蹂躪,直到男人折騰夠了,拔下皮帶來,將她的臉從地上扯起來:“賤人,爽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