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來,才來!”
老張搖著蒲扇,顧左右而言它:“哎呀,荒集來滅口的人,真是棘手啊。”
得,是字麵意義上的紮手是吧?!
“哎,這不是想看看你們發揮麼?不經曆風浪,怎麼獲得成長?”
成長?我?你確定麼?
季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麻木回答:“根據我的經驗,風浪經曆太多的人,一般都不會成長,隻會變成浪催的。”
說著,在靈質稍微恢複了一點之後,他就撐著起身,從車上跳下來,提溜著工具箱,小步狂奔。
朝著死者最後的遺留。
屍體,屍體,搶救屍體刻不容緩啊!!!
人一徹底咽氣,靈質消散,賜福就開始崩潰,也不知道還能搶救回來多少。可眼看這哥們這麼癲,怕不是賜福也是有過好幾次質變的極品了。
況且,就算是燒成灰,那也能拿回去當素材使啊,用處可多著呢!
必須爭分奪秒。
沒有球哥在身邊,他就隻能先用水銀緊急保存一下,希望賜福不會消散的太快。
“等等等等——”
比他更快的,居然是童畫。
忍著反胃和惡心的感覺,童畫捏著鼻子,做完心理工作之後,終究還是向著屍體伸出手。
雖然人傻了點,憨了點,智商低了點,頭鐵了點,腦子不太好用了點,但從小在童家這種全家以太樂子人的地方培育出的雷達還是敏銳的覺察到了些許不對的地方。
就好像,資深的讀者在劇情緊要關頭作者忽然把筆墨轉向支線時,便會眉頭一皺,心中浮現出些許猜測——這個逼,該不會是要開始灌水了吧?
以太之眼觀測,鎖定,捕捉。
矩陣·昨日重現。
童畫的手指和殘肢的斷指觸碰一瞬,麵色驟變。
“壞了!”
老張眉頭瞬間皺起,“怎麼了?”
“有問題啊,鐵定有問題啊。”
童畫鬆開了手,斷然說道:“這個人的孽變進程,是被人為催發的!”
“從體征變動的記錄來看,往前回溯一個月,他都處於可控的平穩狀態,應該是在治療中,使用了抑製劑,雖然質量湊合,而且孽變沒辦法遏製,但尚且處於穩定期,隻要定期注射,就能夠維持現狀。
結果今天,孽變趨勢忽然加快,從進入穩定期到急性期,隻用了半天!那個藥,絕對是有問題的,而且,在我們到之前,他的以太記錄裡有不正常的乾擾和篡改,意識裡的斷層很明顯,而且被塞進了大量現在還沒辦法回溯的亂碼記憶來……是心樞!”
她說,“有心樞一係的賜福乾涉過他的意識,觸發了他的彈震症,讓他進入了應激狀態,直接催化了孽變的進程!”
一言既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小安好像依舊沒搞懂,季覺的經驗太少還沒來得及反應,可老張的眉頭,已經皺起,臉色漸漸陰沉。
一個使用問題藥物維持狀況,而且心理狀態岌岌可危的孽變階段大群天選者?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到崖城?偏偏還攙和到荒集的內鬥裡?
就像是一個被人專門從精神病院裡送出來投放到公共場合的高危精神病人,隻要稍加刺激——一句話、一聲笑、一發巨響,一個信號,就將摧垮最後的堤壩。
從進入崖城開始,他就已經變成了一個定時炸彈!!!
甚至,更糟糕……
季覺恍然回頭,難以置信:“有人故意把他送到安……”
“小季——”
老張不等他說完,打斷了他的話。
季覺明悟的瞬間,立刻閉嘴。
“其實是你搞錯了。”
老張短暫的沉吟之後,緩緩說道:“事情沒那麼複雜,我們正好遇到這幫人窩裡鬥,推斷為分贓不勻,經曆艱險之後,我們在逃竄的大群雇傭兵想要狗急跳牆,造成更多損害之前將其擊斃,沒有活口。
其他沒必要的東西,就不要在報告裡提了。”
“由於現場坍塌和破壞嚴重,屍體基本沒找回來。帶兩把刀和幾件武器回去,作為證物封存就夠了。
至於‘其他’的東西,我記得餘燼一係來說,好像也有用。”
他意味深長的看向了季覺:“幫個忙,就麻煩你捎帶手拿回去吧,隨便怎麼處理都行,儘快就行。”
對於餘燼之道的處理,他明顯深有了解,素材經過了兩三次工序的處理之後,再怎麼牛逼的以太都讀不出來原本的內容了,自然不必再擔心。
事到如今,覺察到如此多的詭異之處和疑點,但凡多想想,都能感覺到,白鹿之間的廝殺已經不再單純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是意外。
幕後之手隱約浮現出一絲蹤跡。
但安全局無關。
他們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必須及時止損。
一幫垃圾的你死我活關我屁事,荒集明天炸了難道安全局會掉一滴眼淚麼?
當務之急,是要將北山區從這件狗屁的麻煩裡摘出來,甩乾淨,確保那些臟東西沾不上一點。
不能變成導火索,甚至連火星都不能留下一點。
不然,後續萬一再出什麼事情的話,恐怕少不了會有人拿北山區來做安全局的文章。
事情越麻煩、越嚴重,就越是會有人希望有另一個東西來幫自己分攤注意力、吸引焦點。不論是暗中彆有用心的人還是希望儘快解決麻煩的家夥,到時候都不會手軟。
到時候,老張大不了退休回家繼續開按摩店,但對聞雯、童畫、小安,乃至來幫忙的季覺來說,簡直後患無窮。
“我明白了。”
短暫的對視裡,季覺了然:“那正好,我也沒什麼事做,幫你們‘調取’一下監控吧。”
老張點頭。
無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領會到他的意思之後,童畫和季覺兩人就立刻開始忙活起來了。
采集物證,準備記錄,現場收尾。
這隻是一件正常的任務出勤,北山區調查一場惡性犯罪的時候,追查到一隊流竄的犯罪分子,並且將他們全部擊斃。
就跟過去他們的工作一樣,沒什麼可稀奇的。
一切都很正常。
從現場的攝像記錄和以太殘留,都是如此,隻不過造成的破壞稍微有那麼一點大,以至於有些殘缺不全,依舊很正常,無可指摘。
至於小牛馬車鬥上麵多出來的一個箱子是什麼,就沒人在意了。
在同姍姍來遲的警察們溝通完現場的情況,指揮著他們架起隔離線,和事故損失者的保險公司發放了北山區公司的聯係方式之後,老張的工作暫時的結束了。
他擰開了隨身帶的超大大水瓶,仰頭噸噸噸,就泡了一下午的茶水連帶著茶葉一通嚼完,凝視著夜色中的霓虹,忽然一聲長歎。
“多事之秋啊。”
他伸手揉了揉小安的頭發,輕聲說:“忙完了就回去吧。”
“好的。”
小安點頭。
而同樣的夜幕之下,崖城的另一側,騷動,才剛剛開始。
十分鐘之前,崖城,芳蘭區,明月樓。
門庭若市。
街道兩側張燈結彩,看上去好像喜氣洋洋。
“胡伯,好久不見,請進請進。”
“劉會長,老朋友了,何必這麼客氣,請進。”
在往來的客人之中,雷耀興站在門口,帶著和煦的笑容問候著抵達的賓客,可在兩側街道上,卻佇立著一個又一個麵無表情的冷漠男人,冰冷的目光從每一個膽敢靠近的無關者身上掃過。
而在將芳蘭區警局的總督察請進門後,有個人邁著小步匆匆走到了他的旁邊,低聲說:“北山區那邊,好像出了點問題。”
雷耀興聽完,平靜的點了點頭,隻是揮手:“不要多事,今晚過了再說。”
然後,再度掛起笑容,迎向了另一位客人。
“大哥,真不像你啊,居然會主動講數?”煙視媚行的十一妹推開了攔路者,踏上台階:“這麼快就搞定了那幫叔伯出來幫你站台啦?”
“爸爸還在醫院,狀況不好,有空多去看看他。”
雷耀興拍了拍她的手:“從小一起長大,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跨不過去的坎?”
“真就吃定我了?”十一妹冷笑。
“什麼吃不吃,難道哥從小虧待過你?”雷耀興微微歎氣,語重心長:“歸根結底,都是一家人,家和萬事興。
今天對哥很重要,給個麵子,就算你要和老四老七你死我活,也未必要挑今天。就算局麵鬨的再難看,哥還是不忍心看你難過的,南麓區的那棟老屋子,我是不是從來沒動過?”
十一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眼瞳漆黑,仿佛擇人而噬。
可雷耀興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時候不早了,進去坐吧,有什麼事兒大家吃完再說……哎呀,李秘書,歡迎歡迎。”
他主動走向了另一個人,握手示意,熱情照應,請進門內。
宴會廳裡早已經熱鬨喧囂,相熟的人們坐在一起,端著茶杯,彼此微笑,隻是交換眼神時,卻總是帶著一些難以言說的什麼。
總是忍不住,看向門口的方向。
直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門口,從裡麵走出來的是個戴著呆板眼鏡的圓臉中年人,身材略顯肥胖,簡直就好像放大版的陳玉帛,隻是膚色比他要黑上許多,笑意溫和,同四周的人揮手示意。
難以想象,這就是間接引發白鹿內戰和崖城動亂的荒集大梟。
在連續四天的戰爭之後,陳行舟終於出現在了公共場合。
看向了台階上。
有那麼一瞬間,雷耀興的視線和他碰撞在了一處,可並沒有怒意或者是陰暗,就連兩人的笑容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短短的幾秒鐘,卻令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直到雷耀興主動的走下了台階,迎向了今晚最重要的客人。
兩人笑著走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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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相握。
輕柔又穩定,仿佛曾經的合作默契。
“沒想到,你真的敢來啊。”
雷耀興輕歎:“小看你了。”
“叔伯們說合,你要講數,我怎麼可能不來,總不可能坐以待斃吧?”陳行舟淡然:“想好今天怎麼對付我了嗎?”
“來者是客,我沒有跟客人動手的習慣。”雷耀興說,“就算是談不攏,有什麼事情,過了今晚再說。”
說著,主動引手向前。
陳行舟揮了揮手,製止了後麵的林叔跟上來,和宴請者把臂而上,那樣子,簡直密切無間。
就在所有人鬆了口氣的時候,才傳來,輕柔的悶響。
嘭!
陳行舟的腳步停在了原地。
疑惑的低下頭。
看到了胸前滲透出的一絲血色,疑惑的抬頭,看向了身旁的雷耀興,下意識的拽住他,張嘴像是要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來。
震驚,呆滯,疑惑,再到恍然。
自周圍的混亂中,他的手掌無力的鬆脫了,隻在純白的禮服上,留下了一道猩紅的血印。
仰天倒下。
有驚恐的尖叫聲響起。
就像是那些血泊中遲來的哀鳴。
它們從未曾停止過,自黑暗中延續,自狼與鹿的廝殺裡高歌。
自始至終,白鹿見證一切。
血染的序幕,就此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