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先前毀約毀太多,信譽分已經岌岌可危,這一單再搞砸的話,以後日子都沒法兒過了,彆說下個月,明天都揭不開鍋。
無可奈何的打工人隻能認命。
且加錢。
儼然是要化悲憤為食欲,從坐下來之後,他嘴就沒停過,好像餓死鬼投胎一樣,一個人張嘴就炫空了兩個冰箱,要不是冷庫裡的庫存管夠的話,大家接下來隻能點外賣過日子了。
不過為人還算豪爽,沒過一會兒就跟大家混了個臉熟。
端著酒瓶子頓頓頓的時候,說起過往的經曆時,就眉飛色舞。
什麼中土鏖戰、深入帝國、聯邦劫獄……都似乎有模有樣的,細節也都頗為詳實,雖然名字一聽就是假的,但至少經驗豐富。
臟活兒累活兒都乾過,用他的話來說,這種保全作業,算是休假了。
畢竟這年頭沒門路,錢不好賺,尤其是大群的雇傭兵,錢就更難賺了。不要命自然可以賺喪葬費,可有時候想要活著把錢拿到手就是個技術活兒了。
畢竟看油田這種肥差,正規軍自己內部都搶瘋了,哪裡輪得到外來的幫閒兒?牆腳地方涼快都輪不到你。
絕大多數時候,大群雇傭兵都是挨最毒的打、吃最狠的癟、賺最少的米。畢竟這年頭中土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兒扛著一把撿來的衝鋒槍就能出來接單了,通常意義上的殺人放火實在沒什麼專業壁壘和門檻,你不乾,有的是帕魯乾。
也怪不得當初斯蘭他們那麼寶貝樓大少——這種錢多事兒少的活兒實在太特麼難找了,能撈到一個固定關係的靠譜長期主顧,就夠整個騎士團吃好幾十年。斯蘭自己的頭掉了都不能讓樓大少掉腦袋,不然老板死了,其他騎士還不把他給手撕了?
不過,和斯蘭那種正規的中土軍團出來賺外快不同,老湯自己是跑單幫的。
一般這種人都自稱為‘遊俠騎士’。
簡單理解的話,就是大群裡的街溜子,帝國和聯邦眼裡的流竄犯罪分子,屬於大群歧視鏈的最底層。
大家出來混,有沒有絕活兒另說,主打就是一個手臟臉厚心黑跑得快。
而老湯自稱自己家世世代代都是大群追隨者,祖上也是曾經闊過的,還有自己的騎士團,隻不過是到了自己,家道中落,往事不堪回首雲雲。
“我祖上給永世皇朝當兵的時候,我太太太祖爺爺官拜大司馬,也算是達官顯貴的好吧?!”
吹噓起家世的時候,老湯說的天花亂墜,惹得單純如金毛哥一陣哦哦做聲,崇拜不已。隻有季覺沒忍心糾正他——永恒帝國是內閣製,人家從頭到尾就沒大司馬這職位……
眼見他們溝通熟悉完了之後,老林就又帶著助理推著小推車過來了。
“這是您要的東西,你看是否夠用?”
率先擺在老湯前麵的,是幾具沉重的皮箱,打開之後,裡麵居然是一把又一把刀劍,寒光閃閃,鋒芒畢露,靈質流轉。
雖然沒有誇張到賦予賜福的程度,但用料紮實做功考究,儼然是正兒八經的煉金作品,而且完成度不低。
除了老湯之外,其他人也全部都有。
給金毛的是一條項鏈,上麵鑲嵌著鴿子蛋那麼大的一顆紅寶石,靈質波動狂躁熱烈,似乎是用以能力增幅。給阿義的是兩具水晶棱柱,光芒折射上去,便濺射出萬點綺麗碎光。
給小安的是一整箱煉金處理的匕首,明顯是專門定製便於拋射投擲,材質比原本隨便買的鐵片勝出不知多少。
隻有到了季覺之後,什麼都沒有。
老林隻是將他帶到地下車庫,推開了一扇封鎖許久的門,露出門後的空間。
“據我所知,餘燼一係通常需要一些輔助,您看這些是否足夠?”
“啊這……”
季覺目瞪口呆。
門後麵,早已經擺滿了各色設備,從熔爐到液化反應釜、探針、刻印台再到最常見的各色處理工具,一應俱全。
全部都是九九成新保養良好精心維護過的,調試完之後,比新品還要好用。
除了沒有工坊核心、靈質熔爐等等規格外的誇張設備之外,幾乎就相當於一個簡陋的工坊了。
倘若是葉教授或者球哥在這裡,說不定要嗤笑兩聲,什麼垃圾也拿出來汙我的眼睛。
可在這裡的是季覺。
對於一無所有的土狗來說,這簡直和自己的水平正好搭配,反正再高端的工具給了他也是浪費,這些就已經完全夠用了。
更不要說全部按照標準搭配的材料儲存。
“等結束之後,這些都用不上。”老林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說:“方便的話,您幫忙處理了就行。”
“啊這……”
季覺還沒反應過來,再度呆滯。
再然後,放進他口袋裡的是一張名片:“除此之外,在這期間,如果您還有什麼需求的話,隻要打這個電話吩咐就行,隻要是市麵上常見的,應該都沒問題。”
“啊這……可就……”
季覺半推半就。勉為其難的將它塞進自己口袋裡。
“還有什麼其他的吩咐麼?”老林笑眯眯的說:“我儘量都幫你們搞定。”
“是否過於豐厚了呢?”
季覺回過頭來,看著他:“我又不是什麼專業的,隻是過來做個老板的吉祥物。打不過我會跑的,請彆太指望我。”
老林斷然搖頭:“他們是陳老板的雇員,您是玉帛的朋友,自然不一樣。”
季覺歎了口氣。
推手,關上了門,在門後的寂靜裡,他沉吟片刻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可如此周全的布置,難道不應該優先給陳老板麼?”
老林不假思索的回答:“老板那裡另有安排,況且目前他生死不知,難說將來。按照他之前的命令,優先以玉帛的安危為重。”
季覺搖頭:“圖什麼?”
“玉帛是老板唯一的家人,親弟弟,哪裡有什麼可圖的呢?”
“那你呢?”
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季覺就不會不好意思。尤其是今天所見的一切,都太過奇怪了,看似理所當然,可總是透露出一絲違背常理的離奇。
不論是看似安撫實則散夥的會議,還是這過於豐富的準備,都令他開始懷疑起老林的用心。
“陳行舟躺在醫院裡,生死難以自主,陳玉帛寡斷少謀,毫無進取之心,滿腦子都想的是將來沒了錢怎麼養貓,那你呢,老林?”
季覺直白的問道:“作為白鹿的追隨者,難道這時候就沒點彆的想法?”
“……”
老林終於不再笑了,或者說,當和煦的偽裝消散之後,顯現出了真正的麵目,冷漠又平靜,毫無動搖,漆黑的眼瞳看向他,許久,嘴角似是勾起。
“請放心吧,季先生,玉帛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沒有結過婚,也沒孩子,他就像是我的親侄兒一樣,絕對不會害他。
至於您,我知道您不想和荒集扯上關係,我也可以保證,隻要過了這段時間,玉帛安全了,您也一定不會有任何麻煩。
就算是我這把老骨頭撐不住了,也不會將無關的人留在火坑裡。”
聽上去像是回事兒,或許誠摯,或許虛偽,可季覺並不在乎。自打他摻和陳玉帛的死活開始,就已經準備好麵對後果了。
大不了老子甩手走人躲工坊裡不出來,雷耀興你再牛逼再厲害,你來北山區咬我啊?
這就是兩根金大腿帶給我的自信懂不懂?
“那你呢?”
最後,他再度發問,卻並不是同一個問題。
“我啊……”
短暫的沉默裡,老林自嘲一笑:“勞碌了半輩子了,年紀大了,沒什麼野心和理想可說。跟的老大前前後後加起來,沒有十一二也有八九個,一個善終的都沒有。
白鹿之道就是這樣,一夜之間揚名立萬,一夜之間橫屍街頭。
硬要講的話,就想圖個有始有終吧。”
季覺再沒說什麼,目送著老林離去。
許久之後,他忽然一拍腦袋,終於反應過來:壞了,好像破案了!
陳行舟是不是被你克進去的?
“我怎麼發現,和你沾上邊兒的人,通常都沒好下場。”
午後,崖城之外,另一處偏僻的碼頭裡。久等的老林靠在車上抽煙,終於等到不遠處停下的車,和從車裡走下來的乾巴老頭兒。
剛見麵就劈頭蓋臉衝著老林來了一句抱怨。
他滿頭白發,打著哈欠,好像已經許久沒睡了,眼睛裡都是血絲。沒洗乾淨的頭發上裡還沾著血。
“賺你們一點逼錢是真的麻煩,這麼大年紀了,還乾這麼長時間,陳行舟還有口氣兒,我倒是差點被他送走。”
老頭兒的腳步有些踉蹌,仿佛眩暈,走兩步就扶牆:“能做的我都做了,再出什麼事情可彆怪我,我又不是閻王,不管生死簿的。”
“大夫辛苦,這是說好的酬金,雙倍。”
老林示意身後的下屬送上酬勞,指了指身後的平平無奇的船:“已經安排好了,今晚就能到潮城。”
“雖然當醫生不該這麼說,可我特麼也沒什麼醫德,所以你就見諒吧。”
老頭兒數了數箱子裡的錢,隨意的說道:“那一支萬靈藥用在他身上浪費了。
那可是高階天選者一針下去就能吊住命的好東西,給他一個普通人使,簡直是他媽的暴殄天物。
他那點恢複力,就算上了‘醫院’裡的技術,也難挺過後遺症,能活過來也是個植物人,鬼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真不知道你圖什麼。”
“活著就好。”
老林微笑,滿懷輕鬆:“活著就有未來。”
老頭兒愣了一下,難以理解:“不是,你對他信心這麼足?”
“不是我對他,是他對自己。”
老林點燃了煙卷,吐出一縷青煙:“他以前跟我說過,人的命,是要握在自己手裡的。誰想要拿走都不行。
現在證明的機會來了……”
他停頓了一下,凝視著遠方碧海之上龐大城市,“就看他能不能做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