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有人主動的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和配槍,再三後退。
老林依舊巋然不動。
而就在雷耀興身後,諸多的沉默的支持者裡,有人神情變化著,咬牙收手轉身匆匆離去;有的人猶豫之後,向後退出。
到最後,就連最親近的助手和下屬,都在白鹿獵人的俯瞰之中馴服的低下了頭。可看到依舊挺立猙獰的雷耀興時,便不由得低聲勸告:
“興哥,留得青山在啊……”
“興哥!”
雷耀興沒有說話,也沒有理會那些人的拉扯。
麵色鐵青。
他冷眼凝視著周圍那些退讓開的人影,最後,看向了安凝,殺意狂暴,如同籠中困獸,被無形的鎖鏈所桎梏一般,難以掙脫。
隻是咬牙,強撐著,不肯低頭。
“安家來的人啊……”
他從牙縫裡擠出冷笑:“嘿,還真是,好久不見啊。”
安凝隻是拋過去了一個盒子:“來之前,阿公說,看在和雷武業的那點微末交情的份兒上,讓我給你帶個東西。”
她說:“希望你好自為之。”
盒子落在雷耀興的腳邊。
他沉默的彎下腰來,撿起,將盒子打開,裡麵的並不是什麼速死的毒藥亦或者書信,在柔軟華貴的絨布和緩衝層中間的,隻有一隻隨處可見的粗瓷雞公碗。
就好像已經用過不少年了。
上麵的雞公失色黯淡,帶著不少的劃痕。
“白鹿是荒野之道,弱肉強食本是正理,可荒野同樣也有荒野的規矩,倘若誰想要斷絕水源、危及荒原,那他就是所有野獸的敵人。
半個月的時間,你沒能整合崖城,壓服不協,倘若現在還不知進退、垂死掙紮的話,那就是禍患之源。”
安凝說:“荒野容不下你了,你就要離開荒野,自謀出路。
這是他給你的保證。”
飯碗,自然是用來裝飯,哪怕是荒集的飯碗也一樣。
人隻要還有飯碗,那就有一口飯吃,隻要這個碗還在,這口飯誰都搶不走。
人有飯吃,就還能活下去。
這便是荒集所給恩賜。
離開崖城,自謀生路。
倘若有雄心壯誌的話,他日未嘗不可卷土重來,重奪話事人之位。
命與運,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現在,我代替荒集再來問你一次,雷耀興——”
自死寂裡,安凝最後發問,“魁首的命令,你是否遵從?”
雷耀興沒有回答。
隻是沉默的凝視著手中的碗,鐵青的臉上浮現笑意,如此嘲弄,可卻不知道究竟是在嘲弄彆人還是自己。
可當最後,他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空空蕩蕩的四周,再看向人群之中的陳行舟時,抽搐的神情便漸漸平靜。
到最後,隻剩下疲憊和麻木。
“嘿,一敗塗地啊。”
他輕歎著,向著安凝抬起了手中的碗,五指的骨節發白:“多謝安公給的救命稻草。”
就這樣,滿不在乎的平靜一笑。
“可惜了。”
雷耀興說,“磕頭求來的活命,我不要!”
啪!
自揮手之中,荒集最後的慈悲脫手而出,摔在地上了,砸成了粉碎。
清脆的聲音宛如雷鳴,令所有人的表情一震。
緊接著,便是血液流淌的聲音。
落在了地上。
“嗬……嗬……”
雷耀興瞪大了眼睛,呆滯的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喉嚨時,才察覺到那冰冷質感,割裂手指,如此鋒銳。
在粗瓷大碗落地,摔成粉碎的一瞬,其中的一片自地上輕盈的彈起。
仿佛巧合一般,貫入了他的喉嚨。
即便是天選者的動態視力也無從察覺,哪怕是重生位階的恢複能力也無從豁免。
躲不開,繞不過,也無從提防。
譬如命運。
碗是用來吃飯的,飯碗被砸碎了,就再沒飯吃了。
人就會死。
這便是雷耀興自己所選的絕路。
.
那一瞬間,崖城之外,荒野中的遠方,群山深處的密林之間,有飛鳥驚起。
靠椅上曬著太陽的老人似有所感,眼角微微抬起。
很快,卻了無興趣的收回視線。
可惜了。
學了雷武業生死不由人的傲氣,卻沒學到他當年胯下受辱的隱忍。
原本假以時日未嘗不可能飛騰於九天之上,可惜,龍門難過。
終究不成大器。
不,或許是自己選擇了放棄,因為……九天之上的雲霧中,那裡的位置早已經被人所占據!
大小變化,升隱自如。
高遠到令他徹底絕望。
隻是……此刻趁勢而起、呼風喚雨的巨蛟,他日顯現真型時,又究竟是龍是蛇呢?
老人凝視著遠方漸漸飄來的陰雲,似是出神。
許久,揮了揮手。
再度閉眼小憩。
雲散霧消,晴空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