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代價呢?
毀壞了原本的根基,廣廈坍塌不見,如今卻像是靠著吊機強行提升了高度的塑鋼板房,懸在半空之中,所剩下的,僅有高度。????甚至算不上空中樓閣。
一陣風吹來就搖搖晃晃,雷霆暴雨衝刷中動蕩不安。
就連所完成的圈境和時楔也存在著先天的不足!
葉限不相信這一切他發現不了。
他應該心知肚明。
隻不過,卻不願意相信……
“聚合一係脫胎與萃變,立足於統合,但失之駁雜,缺於菁純變化。當年那家夥否定你們的前景,倒也不算胡言亂語。”
葉限輕歎,“為何執迷不悟呢?
“我沒有錯!”
段穆瞪大眼睛,怒吼,仿佛被觸動了逆鱗,癲狂呐喊:“我們……沒有錯……”
“聚合一係,沉迷於量的增加,殊不知,有的時候,加的越多,距離就越遠。你之所以原地踏步,不是因為你的才能有限,而是,那條路已經被你徹底走絕了。”
葉限摘下眼鏡,仔細的擦拭著上麵的塵埃,忽然問:“你知道,‘母機效應’麼?”
段穆僵硬,沉默,不知為何忽然說起這個。
“……一個零件再如何精致,都無法超越製造它的機器的精度,在如今的工業製造中,有著這樣的現象存在。”
葉限斷然的說道:“而這,就是汝等聚合一係,最致命的弱點。”
即便看似前途光明,可是光明之外的領域卻如此狹窄,善加使用的話,足以稱之為方便法門,但也僅僅止步於此了。
相關的理論過於封閉和狹隘,天然受限,以至於作品水平流於平庸,因工匠的水平而天然受限。
即便絕大多數工匠遠遠沒有到挑戰極限的程度,更甚至,終其一生都不會有這種狀況出現。可正是因為段穆這樣百折不撓、屢敗屢戰的工匠用一生的時光投入其中,才致使昔日被天爐所發現的缺點,展露無遺!
“一個工匠,如果隻能創造出不如自己的東西,那該有多無
趣啊……”葉限戴上了眼鏡,忽然問:“想看看真正擊敗你的東西麼,段穆?”
那一瞬間,她的手掌緩緩抬起。
展露出掌心之中的造物。
那一顆繁複流轉的鬼工球!
自段穆的凝視之中,它懸浮在半空之中,無聲回旋,外層如殼一般的偽裝和封鎖解離剝落,摘下鐐銬。
層層分解。
作為容器而存在的臨時工坊也隨之展開,當最後一重帷幕解開的瞬間,千絲萬縷的靈質回路自其中奔流而出。
矩陣顯現,如巨樹一般展開,在枝頭和關鍵之處,十二道三度質變的賜福展露光芒,輝煌萬丈!
宛如烈日,普照一切。
光芒所照之處,一切物性混淆交融,天和地都一片朦朧,仿佛未開,萬象渾然如一,天地混沌。
圈境展開,時楔拔錨!
此乃,矩陣乾將!
亦或者,可以稱其為……
——矩陣聖物·【乾將】!
予物質以靈魂,予凡物以超脫,先後經過了揚升、萃變、純化和統合四象運轉之後,令人造的物體擁有了意識和靈魂,為靈魂植入矩陣,以現代煉金術交融賜福,最後,再以淩駕於凡人之上的思慮和手腕,令其推舉至天人之領域!
此時此刻,就在段穆的眼前,他終其一生可望而不可求的天人之位,被一件他絕無可能創造而出的造物所成就!
狂怒、慚愧、絕望、恐懼、彷徨……
到最後,變成嘶啞無力的哀嚎。
“為何……你不曾……”
段穆難以理解,奮力掙紮,怒吼:“為何,為何!”
明明有如此的才能,明明具備如此的能力,為何卻不惜諸多麻煩,寧願將天人之位賦予一件死物,也不肯繼續往前走!
那一條他追逐一生都無從企及的前路……
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麼程度才滿意?!”
“因為沒意義。”葉限冷淡回答。
“……”
“七年前,我就站在那扇門前麵了。”葉限搖頭,“門外的東西都還沒研究明白呢。門後麵的,暫時,也沒什麼興趣。”
她說:“我想要的,不在那裡。”
段穆無言,隻是喘息著,含糊的說著什麼。
絕望哽咽。
亦或者,自嘲慘笑。
一生的苦難和掙紮,宛如笑話。
就連最後的垂死掙紮,也仿佛小醜的謝幕演出,醜態畢露。
他已經再無話可說。
卻聽見葉限的聲音。
“段公,協會蠅營狗苟之中,我唯獨敬你三分。百折不撓不是空話,也不應該是嘲弄,那群廢物但凡有你三分執拗,也不會淪落至如今的庸碌模樣吧?”
葉限說,“我不如你。”
段穆閉上了眼睛,沉默無言,甚至就連勃然大怒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最後,再說點無關的話吧。”
葉限抬起頭,凝視著空洞的天穹:“我最近,收了個學生……忽然就明白,餘燼之殘虐,對誰都是相同。
我一樣,他一樣,你也一樣。
隻不過,狹隘如我,假使遭受與你同等的境遇與困境,恐怕也難以如此長久的支撐吧?”
“有個工程,我已經失敗了二十年。想要放棄的時候也有,不止一次……不自量力的時候已經太多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再煎熬下去的勇氣。”
她輕聲感慨:“這不是在寬慰你,也不打算和你尋求什麼共鳴。而是忽然發現,除了你這樣的對手之外,有些事情,竟然已經無人可說。”
自寂靜中,段穆疲憊一笑。
“真孤獨啊。”
“是啊。”
葉限輕歎。
破裂的聲音響起了,從段穆的麵孔之上,殘肢斷臂,無聲落地。
他的身體落入泥濘之中。眼瞳緩緩的轉動,望向了葉限所看的天空——那麼空曠和高遠,又那麼冰冷。
群星暗淡。
一如他曾經所看到的一樣,毫無變化。
原來,一直到最後,自己都沒有能繼續往前走……
隻是選擇了墜落而已。
迎麵來的風,是因為踏上懸崖,變換的風景呼嘯而過時,便早已經,墜入深淵。
一切都已經再無可挽回。
可即便還能夠挽回,一切還可以重新再來,那麼自己又還能,再去走一次嗎?
“葉限,路太遠了,我已經……走不動了……”
自無可阻止的崩潰中,他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你就孤身一人的……繼續向前走吧……”
如是,最後道彆。詛咒亦或者祝福,兩者的界限如此模糊。
無從分辨。
乾將與莫邪之鋒交錯斬落。
邪物斬首,分崩離析,隻有最後的飛灰乘著風,升上天空,洋洋灑灑的落下來,融入了塵世裡無數蔓延的烈焰裡。
宛如爐膛中灑
下的灰燼裡,最後升起一點飛星。
一瞬的閃耀和升騰。
漸漸無蹤。
寂靜中,遠方的腳步聲傳來,漸進。
葉限回過頭,看向那一條自前哨站蜿蜒而來的血路。
自無以計數的災獸屍骸、殘靈熒光之間,有人手握著兩把遍布缺口的斷劍,漫步而來。所過之處,血風揮灑,屍骸狼藉。
呂盈月。
“孔大師說這裡出了事情,解決完麻煩之後,就趕來了。”
染血的麵孔之上,浮現笑容。
“我來晚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