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在需要的時候,總是恰到好處。
總是故意帶著一張惹人生厭的笑臉,輕言細語,和煦溫柔,介於虛偽和真誠之間,總是隔著一層紙,親密又疏離。
上了年紀之後,淡去了曾經的狐狸樣子,這一套就更加的嫻熟。
令人不快。
“一如既往的總是時候。”
葉限並不隱藏譏誚:“總會在事情變得簡單之後登場,很有你的風格。”
呂盈月毫不在意,甩手震去兩把斷刃之上的殘血、斷骨和碎肉,笑容依舊:“根據不同的狀況,采取提前和拖延的決策,這可是薪水小偷最重要的生存哲學。”
“你真的是天元麼?”
“如假包換。”呂盈月點頭。
葉限冷笑,嗤之以鼻。
假話。
呂盈月微笑:“死工資就這麼點,公務員尚且要兼職養家呢,作為局長,總要懂得變通一些才對吧?”
“變通是白鹿和餘燼的路子,唯獨和安全局無關。”葉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心懷二心,小心天元難容。”
“嗯,雖然為難,但姑且容了,怎麼說呢?有時候天元還挺大度的……”
呂盈月漫不經心的回答著,環顧焦土,愈發好奇:“反倒是你,幾個月不見,已經天人了?”
“沒有,還差得遠。”葉限回答。
呂盈月輕歎,搖頭。
假話。
但無所謂,她雙手倒持著殘刃,遞過去:“勞煩看看,還有維修的價值麼?”
“沒救了,丟了吧。”
葉限看都懶得看一眼:“像你這麼粗暴的用法,多耐用的武器都沒用。彆浪費自己的錢和工匠的心血,繼續搶到什麼用什麼吧。
就你一個?童山呢?”
“不知道,還沒回來。”呂盈月搖頭,“往好處想,至少還活著……你學生呢?”
“一樣,也還活著。”
葉限的神情微微複雜,“但往壞處想,搞不好死的人要更多了。”
“不是很懂你們師徒之間的關係。”
“實話說我也不太懂。”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愛說莫名其妙的話。”
“不,這是真的,發自內心。”
……
就這樣,在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談之後,她們踏著嶙峋的屍骨,走上了去往前哨站的路。
遠方,原本動亂的夜幕,漸漸的,歸於沉寂。
一道耀眼的光芒拔地而起,然後又是一道,再然後,伴隨著星芯協會的傳送門打開,或是雄渾、或是狂暴、或是內斂或是介於有無之間卻又無處不在的氣息擴散四方……
“童家,樓家,餘家,蔣家……”
呂盈月腳步輕盈,曆數著來者的身份,毫不在意。
一路殺來,平危定亂的首功已經被她恰到好處的穩穩拿下,自然不急著表現。
“陶公那裡呢?”
葉限瞥了一眼她輕鬆的模樣,“用我學生的話來講,這種時候,要小心‘偷家’。”
“陶公?”
呂盈月笑起來了:“最不用擔心的,就是陶公了。”
寂靜的辦公室裡,清脆的聲音響起。
一把棋子被抓起來,灑在棋盤上,衝亂了黑白絞殺的險境危局。
投子認負。
“又輸啦。”
盧長生遺憾聳肩。
枯朽昏沉的老者將眼眸微微抬起一線:“為何如此……沉不住氣?”
盧長生歎息,“急了。”
念動力震動聲音,響起沙啞的聲音:“不應該這麼快才對,我還以為你會多準備一段時間呢。
何故匆匆如此?”
一時之變,誠然打了安全局一個措手不及。
可然後呢?
不僅喪失了原本的隱秘優勢,還暴露出了內部的混亂構成,除了將泉城的封鎖破除,強行拉上了現世之外,再無成果。
就這,汙染還被陶公所死死的按住了,無從擴散。
這些年瞞著安全局在泉城逐步發育所帶來的前期優勢幾乎都耗儘了。
“沒辦法,被捅到弱點了嘛。”
盧長生托著下巴,無奈一笑:“本來以為那隻是你的一步閒棋,沒想到,還能發揮如此作用。
實在是,出乎預料。
可幕布既然已經被搗蛋的小孩子給拉開,演員們再怎麼不情願,也必須倉促入場登台。
不然的話,觀眾們可是會喝倒彩的。”
這麼多年以來,費儘周章的籌備,‘群策群力’、日拱一卒,以至於終於成就如此規模,倘若不能先聲奪人的話,又有何意義?
豈不是又跟從前一樣了?
反派角色們苦心發展,英雄們一朝到來,反派們抱頭鼠竄……
何其可笑?
“那我的秘書呢?”陶公
發問。
“嗯?”盧長生不解。
“我的秘書,去哪裡了。”陶公抬起眼睛來,看向他,等待答案。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盧長生自嘲一笑,攤開手:“你以為我把他殺掉了,頂替?沒有那回事兒。
我就是你的秘書啊,陶公,從一開始就是。”
盧長生笑起來了:“從你蘇醒開始,從你籌備這一切的時候,你所認識的那個人,就是我。”
“除此之外,這世界上哪裡有什麼完美無缺的替代方法?哪裡有萬無一失的計劃?
隻不過,有時候兩邊工作量太大的時候,確實會感慨,天元之不易。但沒辦法,實在找不到多少好用的人手,有些時候,就得親力親為——”
說著,他忽然起身,走到陶公的身旁之後,抽出絲巾來,仔細的為他擦掉了眼垢和嘴角的水漬。
而陶公也配合的抬起了下巴,將脖頸展露在這位大敵的麵前,任人施為,毫不在乎。
“實在是,受寵若驚。”
含混的聲音感慨:“本以為隻是什麼間諜或者細作,卻沒想到,化邪教團的祭主聖人,像是保姆一樣,鞍前馬後,照顧了我九年?”
他說:“決心堅忍,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