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禧嘻嘻地笑:“我們打馬遊原,忽聞一陣酒香,過來聽到絕妙詩詞,想來小兄弟亦是個雅人,不介意向你討兩杯吧?”
蘇容若在這時空接觸的人不多,聽他說話,不像王泊之和蘇遠泯文雅,卻不似下層人不通文墨。向她報亞特名,必非出自貴族,但能品賞詩詞,受過教育,想必來自中高級武士家庭。
拒絕似乎無禮,吩咐阿力端過兩杯酒送上,阿禧喝完連連稱讚,阿諾卻依然沉默,隻睜著雙亮閃閃的眼睛微笑。
蘇容若等他們還回酒杯,道:“酒畢,請吧。”聽她防備淡漠的逐客令,阿禧一時楞住了。
阿諾卻將右手握拳置於左胸前,彎下腰,行一個標準亞特武士禮:“謝過小郎君美酒,更謝過那日出手相助。”
蘇容若見他大禮,亦直起身子拱手還禮:“郎君客氣,多謝你救我和阿娘之恩,那日,我未曾助你。”雖說解救人質是官差的職責,但他將自己和穀敏的性命放在首位,她心懷好感。
阿諾靜靜地看著她,一字一句:“穆那世子身份貴重,氣度不凡,怕是隻有郎君這樣的高士,才配和他說禮儀,談德性。”
他重複著她那日在軒台所說,眼裡光華更燦:小小年紀,卻能婉轉地請王七郎出手幫他不受欺負。
蘇容若暗暗吃驚,記得他當時離得頗遠,她說話聲音不高,這小子惜字如金耳朵倒好,想起他打人時的凶悍和大街接碗的身法,暗想對這些舞刀弄槍之輩,還是遠離為好。於是回答:“你既已謝過,也請吧。”
那雙眸子的異彩光華瞬間黯淡,如流星劃過夜空,寂寥而荒涼。從一個半大少年眼裡看到寂涼,蘇容若心裡,忽然有一絲說不明道不清的不安。
我是不是有些過分冷淡?他們畢竟還未成年,等等,他們既在追捕嫌犯,對那樁刺殺案,或許知曉些內情。
她小心思一起,正想補救,阿禧已一躍而立,拉著阿諾轉身欲走:“人家士族看不起我亞特粗人,虧你還有空便去茶樓等他。”
阿諾原地不動,固執地看著蘇容若不語,蘇容若盯著他凝視自己的一雙眸子,被陽光折射出幽幽綠色,如百年祖母綠沉在井裡,乾淨深邃,看不到底,卻帶著祈盼。
這象極了前世陪伴她整個少年時代的金毛,每當它有要求,便如這般沉默固執地,定定地望著她,而她,從來不能,也不願拒絕。
身體自作主張地跳下吊床,拉起少年的衣袖,問:“你真的有空便去茶樓等我?”阿諾點了點頭。“為何?”她再問。
阿諾垂下頭,入眼幾根纖細瑩白的指節,不覺握了握自己因練武握韁而粗糙寬大的掌,悶悶道:“我,就是想。”
我就是想,這幾個字猛然就擊中了蘇容若的心。她曾聽過太多以種種藉口謀色謀財,追名逐權,就沒聽過有人如此坦然地說就是我想。她沉默幾息,望進少年的眼睛:“我,我其實,想請你們吃飯的。”
“當真?那我們,恭敬不如從命。”阿禧瞧著阿諾眼底笑意,瞬間恢複了嘻笑打鬨的模樣。蘇容若一邊分配完碗碟,一邊微笑:“我其實,姓蘇名容若。你們可喚我容若或小若。”
來自同一階層,少年待她以誠,她也不便再欺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