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遠渝一聽,心知老娘和夫人都不願蘇子安為赫連朝如此賣命,便以“君子不立危牆”的道理勸誡兒子,結果反被譏諷:“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民在水火,袖手旁觀才非君子。”
老蘇再以莊子的汙泥之龜得以保全的典故教導,沒想兒子更是嗤之以鼻:“與其一生深陷泥潭,不如早死算了。”
老爹氣結,不能說出真相,隻好責罵兒子不孝,欲拿家法處置,眾人趕緊勸說,蘇大則趁機跑去阿姑的夫家懷化府,蘇晴雪婉婉有德,拓跋宕豪爽慷慨,夫妻倆對學問優長的侄兒最是寵縱。
蘇容若靜觀著雞飛狗跳的一家子,莫名傷懷:她前世便因倦極老娘無休無止的責罵,才遠渡重洋去留學。現在她在那時空永遠地消失,老爹已娶新婦,老娘的晚年,怕是難逃淒涼。
初二,出嫁女兒回娘家的日子,因擔心拓跋玨跟著拓跋宕來蘇宅,順帶拖出穆那衝那混貨,蘇容若原本準備裝病不出,沒想到便宜爹娘卻將她帶到城外大覺寺,說要在那處與外祖父相見。
大覺寺乃前朝皇家寺院,氣勢宏闊,莊嚴肅穆,連綿起伏的廟宇,層碧疊翠的鬆柏,仿佛都在訴說著過去的輝煌。
一家人安頓梳洗完畢,便宜爹娘到支客室做功德捐香火,蘇容若從繁華鬨市來到幽靜之地,心情放鬆,拉著倩娘四處晃悠,不知不覺,便到後山的慧圓塔。
慧圓塔九層八角,據說是陳國皇帝為紀念得道高僧所建,二百年來一直矗立此處,雖經風雨侵蝕,依然莊嚴典雅。
蘇容若仰望塔頂,飛簷翹角,襯著藍天白雲,隻覺得它超然度外,不聞人世喧囂,安靜而堅定地,佑護著她這般的凡夫俗子。
倩娘歎息:“聽說此塔曾經遊人不斷,後來赫連立國,將它封閉數年,重開後便香火稀少,看來這人心呐,無非隨著權勢走,上麵想必人跡罕至,我們,便不要上去了。”
蘇容若忽然被一種無法言說的憂傷所攝,穿越以後她不再是無神論者,她相信,浩浩天地有神佛存在,他們在高處,默然無語,洞察一切。
此時,她很想獨自和他們相處,問問為什麼?她會來到這不屬於她的地方?前生今世的活著,死去,再活著,到底有何意義?
安頓好倩娘,獨自沿著石階,一梯又一梯,緩緩地攀沿到頂層,跪地仰望高台佛像,距離此時的她一千年前,釋迦族的王子,頭環聖光,眼含笑意,莊嚴圓滿,大慈大悲。
四周奇異的安靜,似乎很久了,她獨自在這陌生的他方世界,無人理解,無人訴說,心無所戀,亦無所依,沒有方向和目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隻求佛陀保佑蘇穀兩家平安。她閉目祈請,靜默中聽到自己的心跳,風聲穿過窗戶,帶著梅花的清幽,寺廟的檀香,還有,供台下方,人的呼吸!
她吃得一驚,輕輕地拿出懷中童子營木盒,打開,先將清心劑在鼻前嗅了嗅,再點燃一根香,似乎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垂目看著青煙繚繞,從供台的帷幔縫中緩緩地飄進去,然後不露聲色地,裝模作樣地念了一段經文。
正欲起身離開,隨著聲悶悶的吼聲,帷幔冷不丁地被掀開,一人手足並用地爬將出來,兩隻碩大的老鼠倏然從他身上跑開。
四目相對,蘇容若隻覺一顆心在狂跳,差點沒有蹦出喉嚨,正是那日挾她為人質的大漢,來不及開口,已被那人捂住嘴唇:“不叫,否則殺你。”
蘇容若壓下恐懼,連連點頭,等他放開手,才溫言道:“你當日挾我乃是被逼,後來也放過我阿娘,你我之間,並無仇恨。”
心裡卻想:你欺我一次,還想欺我兩次?林清和說一柱醉香可以迷倒一隻野豬,不信迷不翻你。瞟著地上的香已快燃完,祈盼著它趕緊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