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波瞧她珠玉般的小臉,心裡一軟,然,公主成日以淚洗麵,先世子臨死前托孤的情形又現在腦海,沉默半刻,硬起心腸,斷然道:“請蘇小郎見諒,某實在彆無他法。”
蘇容若看他態度冷硬,忽然之間悲憤交加:自從來到這時空,先被都童挾為人質,後多次受穆那衝欺負,依靠的家族是反賊,亂世將很快來臨。
她時時小心,處處算計,不過是想為自己和在意的人謀個安全所在。現在倒好,至高無上的權勢也要來壓迫於她,她似乎除了卑躬屈膝,出賣自己,無處可逃,無法可想。
可她畢竟是現代人,在她骨子裡人人平等,什麼皇帝公主,皇子公子,和她一樣吃喝拉撒,生老病死,憑什麼就可以隨意強迫她?踐踏她?
對不起,我自己作主習慣了,不想下跪當奴才。這見鬼的世道,老子死過一次,不怕再死幾回,你來吧。
她靜靜地看著格波,眼裡全是嘲諷的絕然:衣冠禽獸自以為權勢滔天,管天管地管空氣,難道還管得了生與死?
老子死了,阿諾阿禧必然全力為我複仇,現在靖北王風頭正健,你個狗娘養的定會為我陪葬。
突然間她放聲大笑:“為人所逼,我蘇容若寧死不從。”話未落,人已出門,猛地翻過一米高的欄杆,從四樓直墜而下。
當初她特彆建起這座望湖樓,原是存站得高看得遠之意,絕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這裡尋死覓活。
格波大驚失色,瞬間身形頓起,他一等武士何等功夫,轉眼追上,伸手便拎住她的背心,輕輕地落在雪地。
守在望湖樓上下的人,包括琪娜娜和大勇,都震驚地看到,一向淡漠的人兒,對著格波拳打腳踢,聲嘶力竭:“你殺了我,你有種便殺了我吧,老子偏就不給人當奴兒。”
眾人在短暫的驚愕之後,紛紛抽出兵器,衝將上前,格波見此,連忙團團一揖,沉聲道:“末將說話不周,引得蘇小郎誤會,請恕罪。”
蘇容若被涼風一吹,頭腦也迅速冷靜,瞧著眾人漸漸圍擁成圈,休莫的身影也在急速地靠近,大聲道:“你們都退開。”
待格波將她放下,大勇等人立即將她簇擁在中間,大侍衛悻悻地道一聲“抱歉”,在數雙充滿敵意的眼光中離去。
琪娜娜摟著蘇容若的肩膀,沿著一級級階梯,上樓,進屋,一路上不停地追問:“小若,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蘇容若坐在溫暖厚實的地毯,沉默半晌,才道:“琪娜娜,馬佳氏若有封賞,記得是我拿命換來的。”
“小若,你與我們開馬場,設商行,還助四爺爺談成明年糧米大單,你是我馬佳氏的恩人,我全族都記得。”琪娜娜單膝跪在她麵前,急切地強調。
蘇容若的眼神有些空洞:“你不用謝我,彆再惹事便好。”琪娜娜瞧她神情疏離,急得哭了:“全是我的錯,今後我萬事聽你的吩咐。”
蘇容若瞧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撫撫她的頭發,歎息:“彆哭啦,去收拾乾淨,讓我安靜安靜。”
這一靜便呆到很晚,遠處的洛京,爆竹聲此起彼伏,煙花綻放如千樹繁花,華光麗彩,滿城的人都在歡慶節日,她這裡卻冷清寂寥,快樂離她如天邊寒星一般遙遠。
今天為何如此衝動?她自問半晌才得出結論:正是身體的青春期,例假前的暴躁期,理性敗給了荷爾蒙。
人活著,除了與人周旋,更得與自己的欲望和情緒作戰。她捧著蘇原不時換過的手爐,隻覺無奈猶如外麵寒氣,毫無阻攔地,滲入每一個細胞。
穆那衝便在此時來到門外,透過窗縫看搖曳的燭火,將她小小的身影拖得老長,投射在牆壁,像隻離隊的孤雁,正縮瑟地麵對著人生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