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乾戈玉帛(1 / 2)

守在門外的蘇原見到穆那衝,欲行禮招呼,卻被他止住,推門直接坐在蘇容若的對麵,問:“夜深不睡,想什麼呢?”

他的聲音一下把蘇容若從月球拉回人間,她抬起眼簾,臉上浮起烏雲,暗沉欲雨,卻隻是不答。

“終於恨上我了。”穆那衝咧嘴一笑,似乎很是得意,緘默足足半盞茶功夫,又才幾分自嘲地問:“我穢氣足吧?連尋死的毛病都能傳人。”

蘇容若聽他對自己也陰損刻薄,轉目瞧他皮包骨頭的臉,可以當柴引火的身子,終是長歎口氣:“我們到底,暖衾高燭,多少人還在挨凍受餓。”

“阿玨就在地下挨凍受餓。”穆那衝啞了嗓子,死命地握緊僅存的一隻拳頭,仿佛隻有如此,才能撐起自己的人生:“我,對不住他。”

火辣辣的眼睛變得血紅,似乎又見到總是跟在他身後的單薄少年。

阿玨平素膽怯,怕惹事,怕阿娘生氣,但當他被點了穴位,命懸一線,卻挺身而出,擋在了自己身前。

而他從前,竟荒謬地地認為,阿玨有他的保護,可以此生無憂。

“你是對不住他,他舍命讓你活著,你卻要尋死。”蘇容若自顧不暇,沒有心思當白蓮花聖母去安慰彆人。

穆那衝全身一震,隨及陰陽怪氣地笑道:“蘇小郎總有道理呢。你這麼懂事,教教我如何做,才對得住他?“

惡氣湧上,蘇容若難得地嘴比腦子快:“穆那衝你個烏龜王八蛋,少在老子麵前拿腔作調,沒有國公府你屁也不是。你有本事彆欺負我等弱小啊,有本事和靖北王西門昭一樣,去對陣他娘的突厥鐵騎。”

越罵越生氣,砰的一掌拍在案幾:“還有,彆他娘的覺得天下都欠你,你阿爹是先去滅人家的國才被彆人所殺,還累得成千上萬的人家破人亡。”

她憑著一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血勇,痛痛快快地吼完,才發現穆那衝臉呈死灰,直愣愣地盯著空落落的左袖,全身都在不停地顫抖。

華麗的外表被撕開,內裡的醜陋也不必掩飾:“你沒了阿爹和左手,我沒有家族的庇護,大家誰也不是樣樣齊全,我們倆,就此扯平吧。”

蘇容若說得悲涼,疲憊,倦怠又無奈。月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擋,夜色墨一般的濃鬱,唯屋簷下幾盞五彩燈籠在風裡搖曳。

良久,蘇容若給他倒一碗熱飲,穆那衝停止哆嗦,接過去一氣喝完。兩人在沉默中對坐,卻有意地錯開視線,各自盯著不同的方向看。

清冷的雪風從門窗的縫隙溜進,蘇容若似乎被吹得渾身僵硬,語音木木:“過幾日便是新年,聽說你阿姑的情形不太好,怕是見不得喜慶熱鬨的景象,不如,接她來馬場避一避。”

她將話說得婉轉,穆那衝的身子又開始發抖:阿玨的娘,自已的阿姑,早已因悲痛過度而神智錯亂,藥石不治。

蘇容若搖搖頭,道:“我識得一人,長得和拓跋玨七八分象,不知你阿姑見了,病情會惡化還是好轉?你拿個主意,我來安排。”

少年常伍,亞特武士出身,幼時阿爹戰死雲國,阿娘改嫁,不料繼父不務正業,聲色犬馬,但凡酒醉或賭輸,便對少年拳打腳踢。

少年不堪虐待,逃出家門,靠偷雞摸狗過日子,老兵常青見他可憐,收養了他,後來遇上大勇,介紹爺倆在四海坊範記麵館做小工。

室內燭火昏暗,穆那衝眼裡卻倏然閃出亮光,好一會,他才慢慢站起,行禮:“多謝蘇小郎相助,可否,讓我先見見常伍?”

冬夜的風吹過千裡,冰天雪地,月色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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