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公臉上浮起淡淡的驚詫,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到底是猜了出來。那邊,我早已切斷聯係。你們保全自己便好。”
燭火偏照著他的臉色明暗不定:“家族的事,你及笄後全數說於你,記住,無論遭遇什麼,不得做那傷天害理,生靈塗炭之事。”
想必他和那邊,三觀和行事方式不同,親人才最終分道揚鑣。蘇容若避免與他眼神相對:“若阿爹同意,我便搬到修合堂,和倩娘一道照顧阿寶。”
“帶上陳婆和陶叔,他們是我派到你身邊的,你阿爹阿娘全然不知,兩個都是族中老人,負責你的飲食和安全,我才放心。”族公與她攤牌。
“外王父”蘇容若低喊一聲,分不清是感激還是不滿:自從知道穀氏便是穀空庶係,她便料定家族定會密切注意她,隻不曾料到,近到如此地步。
族公目光慈和:“你是我的骨肉,我族的女兒最重養護,外來的廚子不夠精細。放心,我應過你,不乾涉你行事,他們未曾向我打小報告。”
月餘未想的問題又浮上腦海,蘇容若問:“依你老人家看,那邊會將達達弄去哪裡?”刺殺事件好容易平息,這次,怕是要掀起更大的波瀾。
“依她行事,定是將達達害了,屍身送到西漠,挑起兩國互相殘殺,彼消此長,如此,我方才有機會發展壯大。”族公臉上薄有怒意。
“什麼?”蘇容若驚得猛然長身而起:達達消失一月多,也未見老蔡來報西漠驛館有任何異動。
是了,這掉腦袋的事,驛館的人必是能拖則拖,能瞞則瞞。最近定然是私下裡到處尋找,或暗中給自己找後路逃命。
西漠是西域強國,與赫連朝多年來為爭地盤資源和友邦摩擦不斷,現在堂堂皇子被殺,麵對外侮,皇室兩派必定槍口一致對外,傾全國兵力東進。
戰火已經迫在眉睫,龍衛軍鎮守西漠邊陲,前月龍衛公便被招回洛京,阿禧隨西門昭去看望世子了,他們若毫無準備,必將一敗塗地。
想到此節的她心裡急得呼呼地冒起火苗,卻按下性子重新入坐,族公看著她的眼睛,如同看進她的心:“小六你需答應,不得參與赫連朝的事,此乃族裡規矩,也是與那邊的約定。”
蘇容若垂下眼簾,含含糊糊地應付著,又和兩人說得半晌話,才匆匆回到房間,寫一封短信,叫過休莫,讓他加急傳給阿禧。
族公走後,蘇遠泯不願離開,蘇容若想多陪他幾日,便在寺中耽誤下來。
這日恰逢晴天,蘇容若依在簷下讀阿諾來信,他離開洛京不久,忽然改去數月才書信給她的習慣。
風格依舊的平實簡短:行至陽秀,特意在懷遠客棧住下,街邊小販的棗粒仍舊紅大飽滿,味道卻不複從前,途中沒有你與阿禧,好生無趣。
四下極安靜,隱約能聽到誦經和木魚的聲音,梅花幽幽的香氣翻牆而來,院裡的青石板老舊,上麵的蓮花圖案已有些磨損。
恍若間她聽到自己的呼吸,這些天些微焦躁,不時會猜測,阿諾到達何處,一路可安好。心緒淡淡的,象被絲線輕輕地牽著,又象是螞蟻在悄悄地爬過。
沒有你與阿禧,好生無趣。胸中微緊生澀的那根弦,突然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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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盎盂相擊(敲),比喻家庭相爭,出自《聊齋誌異》